龍衛(wèi)瀾沉默，她無法做出解釋。
而事實上她也知道，不會有任何的解釋。
因為那是整個獄卒集團的意志，因為在這場神界淪陷的大破滅中，他們選擇了明哲保身，選擇了棄車保帥。
獄卒當(dāng)中一直都有很多人到現(xiàn)在也不覺得那是一種錯誤，因為在當(dāng)時的那種情況之下，就算加上整個地獄的力量，加上女主人的力量，他們都不可能戰(zhàn)勝那片災(zāi)厄，戰(zhàn)勝那鋪天蓋地而來的夢魘。
而神靈……
就只能作為一群被舍棄的棄子。
“你們知道還有將近一半的神靈被圍困，在那里拼死血戰(zhàn)嗎？”
神音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雙眼通紅地望著她。
“知道?！?/p>
龍衛(wèi)瀾沉默。
“為什么不去，既然你們知道，既然你們想要保存力量，那為什么不把我們一起帶上？！”
“因為還有很多的獄卒沒有來得及撤離，因為我們知道你們的死……還能為我們爭取足夠多的時間?！?/p>
龍衛(wèi)瀾低聲道。
死一樣的冰涼在周圍游蕩。
嗡——
神音的劍刃瞬間便出現(xiàn)在了她的面前，鋒利的劍尖直指她的咽喉。
猩紅的鮮血沿著脖頸一滴滴地落下。
龍衛(wèi)瀾沒有還手，她站在那里，憔悴的目光望著面前那個女孩血紅的雙眼，望著那猙獰的淚痕和一滴滴從下巴滴落的眼淚。
“這不好受?！?/p>
她道。
“但我們這些少數(shù)派，改變不了整個集團所做出的決定，因為在大部分獄卒的眼里，你們……就是罪惡的延續(xù)，你們就是我們的大君曾經(jīng)誓死都要反抗的一切，我們對你們的仇恨……從來沒有隨著新世界的建立而削減?！?/p>
那個女孩血紅著雙眼，握劍的手顫動著，早已經(jīng)泣不成聲。
就像獄卒為什么是獄卒。
那從來就不是為了鎮(zhèn)壓地獄當(dāng)中的那些生靈，而是為了看守這個水晶花園，為了看守這座牢籠當(dāng)中他們所憎恨的階下囚。
“可我們不是他們……我們沒有在舊世界，我們沒有對你們犯下任何的罪行??！”
“不……至少在大部分的獄卒的眼里……你們就是他們。”
龍衛(wèi)瀾的目光顫動地注視著她。
“所有的獄卒，特別是那些從舊世界時期就一直跟隨大君征戰(zhàn)的老兵，無一不對曾壓迫我們的神靈恨之入骨……而最可悲的是，我們甚至都沒能參與進入那最后的神戰(zhàn)，直到等塵埃落定的時候，我們等到的只有我們王的噩耗?！?/p>
而這又怎能不變成一種恨意。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你們是新世界建立之后從規(guī)則當(dāng)中自然誕生的新神，哪怕所有人都知道，你們并非是舊世界的那些壓迫者。
但只要是神。
只要你們還叫著神靈的這個名字。
那這……就是原罪。
她手中的劍刃落在了地上，化作寸寸的光點消失，她跌落在地早已經(jīng)是泣不成聲，她不停地哭著，不停地哭，誰也不知道到底是為了這可笑的命運，還是那場在幾千年前的背叛。
屠龍者終成惡龍。
林恩沉默著，他緊握著拳，他的腦海當(dāng)中再一次想起了曾經(jīng)艾維兒對他說的那些話。
“也許這就是宿命，一場誰也擺脫不了的苦痛輪回?！?/p>
龍衛(wèi)瀾復(fù)雜地注視著她。
“就算是最純潔的隊伍，也終究會在歲月的洗禮下披上鱗甲，長出利爪?！?/p>
而這也是當(dāng)初為什么艾維兒會和她的母親決裂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她依然記得艾維兒得知神界的噩耗趕到這里時的那一刻，她記得她屹立在那熊熊燃燒的大地，看著那漫山遍野的尸體時臉上的表情。
她曾回到地獄，她曾親自沖入那獄卒最高的王庭，她曾不顧無數(shù)年的戰(zhàn)友情在他們的跪地的阻礙下，執(zhí)意要去見她的母親。
可是你能如何呢？
因為站在你面前的不是你的敵人，而是曾經(jīng)跟隨你的父親出生入死的部下，是一個又一個曾經(jīng)愿意為了你父親而死的長輩，是那些為了新世界的理想流干了最后一滴血的那朵紫羅蘭。
他們跪在你的面前，擋著你的前路。
拔劍四顧。
可你又能如何呢？
你是否有那個勇氣拔出你屠龍的劍，斬掉你面前長出鱗甲的親人與朋友？斬掉他們無數(shù)年高舉著的那面王旗？
龍衛(wèi)瀾低著頭，道：
“而也是從那之后，艾維兒殿下就帶著我們，徹底地與地獄決裂，我們跟著艾維兒殿下來到了這座破碎的神界，展開了這場橫跨近萬年的漫漫征途。”
她握緊了手中滿是戰(zhàn)痕的長槍。
只有很少一部分的獄卒愿意離開，也只有很少一部分的人愿意跟隨他們的王女殿下。
還是那句話。
那句從舊世界時期就反反復(fù)復(fù)地在他們心底泛起的話……
你到底是愿意忠誠于你們的王，還是愿意忠誠于你王的理念呢？
她不知道。
甚至到了如今，她都沒能找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那個女孩終于是不再哭泣，她從地上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長發(fā)的飄零，浸沒了她低著的頭。
她抱起了她沉睡的妹妹，就像是自已的珍寶，將她那單薄的身軀用力地緊抱在自已的懷中，就像曾經(jīng)那的那段歲月當(dāng)中，她們在這里相依為命。
“林恩大人……”
林恩復(fù)雜道：“我在。”
那個女孩抱著懷里的妹妹，低著頭，道：
“就這樣吧……很抱歉我們給您添麻煩了，我知道您神通廣大，您和這件事情也沒有任何的關(guān)系，但請您原諒，我們可能不會再陪您走下去了?！?/p>
“如果您愿意的話，請遮蔽掉我們姐妹的氣息，我們……不會給大人您添麻煩的?！?/p>
她慢慢地轉(zhuǎn)過了身。
就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她抱著她懷里的妹妹，失魂落魄地向著遠(yuǎn)方走去。
在知道了那一切的真相之后。
她不會繼續(xù)再留在這個地方，她也沒有任何的理由再留在這里。
失卻的記憶遮蔽了那往日的哀嚎，她痛苦地從來不是她們自已的命運，而是那死難在過去，那些再也無法等到他們消息的曾經(jīng)戰(zhàn)友的亡魂，甚至也許他們到死都覺得……
他們的援兵還會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