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細(xì)雨飄灑的泥濘的荒野，林恩奮力地奔跑，他的目光死死地注視著那片燃燒的天空。
他看到了那個似哭似笑地迎著他的小丑。
也看到了那龐大的視界破碎的界限內(nèi)那傷痕累累的巨瞳， 更看到了那被無數(shù)的機械單位包圍的整個人偶莊園。
而事情發(fā)展到現(xiàn)在。
他也早已知道。
你是逃不了的。
他們就是逼著你讓你動用那個法陣，讓你體內(nèi)的那股力量全面的復(fù)蘇，其實他早就應(yīng)該想到的，在詛咒之城的那次動亂之后他就應(yīng)該明白，他的存在本身就意味著一個巨大的秘密。
還有那些夢里的幻影，那個白發(fā)人，那片藍(lán)色的天。
從很久以前羽毛筆告訴他的那個預(yù)言。
從那個艾雯爵士告訴他那個法陣不僅指向他。
而現(xiàn)在他終于徹底地明白了。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與那個他重疊的身影，那片代表著什么的紫羅蘭。
他的目光死死地注視著那萬軍叢，他的手指縈繞著靈能，那座龐大的法陣一點一點在他面前的虛空構(gòu)建而出。
而如果是如此的話……
那就這樣吧！
他一步踏出。
那紫色的流光便從他的腳下蔓延而出，那絢爛的紋路在他腳下的地面不斷地擴散。
他已經(jīng)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因為他林恩本就不是什么心懷壯志的人物，他以前只是藥劑店的一個伙計，后來即便和那么多的大人物周旋，他也只是為了守住這個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家，守住他的那些親人。
那就這樣吧！
不管是什么樣的結(jié)局他都接受！
那一瞬。
他猛地停了下來，與那個小丑隔空對望，目光死死地注視著他的雙眼。
“放了他們?！?/p>
“我不知道那個白發(fā)人和你們是什么關(guān)系，我也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在我的身上出現(xiàn)，但如果這是你們想要的話，我可以變成那個人，只要你們放了我的家人?！?/p>
全場寂靜。
那個小丑似哭似笑地望著他，道：
“你，認(rèn)輸了？”
林恩緊握著雙眼，雙眼死死地注視著他，道：
“是的，我認(rèn)輸了?！?/p>
那一刻，視界當(dāng)中的那個龐大的豎瞳的目光逐漸地失去了色彩，但他依然是遠(yuǎn)遠(yuǎn)地注視著林恩，仿佛一下子蒼老了無數(shù)年。
林恩的目光越過那個小丑，落在了視界當(dāng)中那個龐大的豎瞳之上。
他沒有解釋。
他也不必解釋。
他可以自己受苦受難，他也可以自己去死，但他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一個接著一個將他的親人殘殺，也許他早就明白，也許他能夠遇到老師，遇到左左，主母，艾雯大哥他們，或許也全部都是他們暗中的安排。
給予你希望之后，再狠狠地將它打碎。
但他不在乎了。
只要能保住黑夜城，保住人偶小姐，保住老師和他所有認(rèn)識的人，他怎么樣都可以。
“你們不就是想要這個嗎？”
林恩的全身流淌著那紫色的流光，就在他的面前，那個龐大的法陣在他那冰冷的目光中，一點一點地浮現(xiàn)而出。
那一刻。
整個戰(zhàn)場都刮起了滾滾的風(fēng)暴。
就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那個他們前所未見的龐大的法陣一點點浮現(xiàn)而出，就像是一座盛大的神跡，震撼地浮動在了整片蒼穹。
他用靈能為墨，銘刻出了這龐大的紫羅蘭的法陣。
那個小丑也抬起了頭，眼中倒映著那怒放的紫羅蘭。
他的眼中終于狂熱。
就像是一曲悲歌。
向著他訴盡了那個古老的歲月，那永恒的希望。
可他眼中的情緒終于還是慢慢地收斂，他的目光再一次恢復(fù)了那似哭似笑，他望向了那法陣之下的那個少年。
“是的，這么多年來的布局，一次又一次，終不過還是這個?！?/p>
“但是孩子。”
“你還沒有準(zhǔn)備好?！?/p>
整個戰(zhàn)場一片死寂。
所有的人都呼吸緊繃，大氣不敢出地傾聽著這段可能涉及到獄卒，甚至獄卒之上某位存在的那可能從未有人了解的秘辛。
他捧著八音盒，笑道：
“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直接動用法陣來獲取祂的部分力量，這是好的，它也在很多次幫助你度過了那些必死的難關(guān)?！?/p>
“但孩子，我們要的不僅僅是這個，你不重要，那些力量也不重要?！?/p>
“重要的是，你要改變啊?！?/p>
而也就是在那一瞬間。
就在那漫天的靜寂中。
他就在那似哭似笑的悲喜中，望著他，向著人偶莊園的方向伸出了手。
那一刻。
林恩的心驟然抓緊，整個人剎那間毛骨悚然。
可他甚至都來不及向前。
轟————
那一聲響徹天際的轟鳴，仿佛成為了這天地之間唯一的聲音。
黑弦月依然是趴在那厚厚的屏障前，目光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他的臉頰，那屏障隔絕的讓她說不出一句話，她只是望著他，最后一次地向著他輕輕地?fù)u了搖頭，她張開嘴，只能看到她的嘴唇動著。
她似乎是在說。
回家去啊。
林恩。
但她已經(jīng)再也說不了話了。
整個莊園所有的人偶全都怔怔地望著她們的妹妹，望著那黑傘崩壞地四散地破碎，望著那長長的銀發(fā)隨風(fēng)而起。
那道無形的力量。
就那般毫無征兆地貫穿了人偶家庇護他們的屏障，貫穿了黑弦月的胸膛。
但她依然站在那里。
她流出了血。
人偶是沒有血的，因為他們從來就沒有心。
而當(dāng)你有心的時候……
“弦月??！”
那一刻，是那徹耳的歇斯底里的嘶喊，所有的人偶全都拼命地向著她沖了過去，甚至就連那遠(yuǎn)在某處的人偶家，都在那一刻神情劇變，瞬間望向了那個似哭似笑的獄卒。
那一刻隨著黑弦月重重地倒下，她的眼眸微垂，小拇指上鏈接的那縷絲線，似乎也如風(fēng)中浮萍。
林恩的耳中突然就像是涌起了無盡的嗡鳴。
他望著遠(yuǎn)處的那一幕。
望著那個熟悉的身影一點點地倒在瘋狂而急切地簇?fù)磉^去的她的姐妹們懷中。
突然間。
他發(fā)現(xiàn)自己感覺不到痛楚了。
“黑夜城的事情是我告訴她的。”
那個小丑依然是抬著手，似哭似笑的眼中似乎也閃過了一絲悲哀，但也僅是一瞬而逝。
“你在這里的坐標(biāo)也是我透露的，當(dāng)然本來還有一個人，不過因為你和她決裂了，所以我只能讓這個人偶來找你，而也確實和我想的一樣，就算如此弱小，她還是來了?！?/p>
可那一刻。
林恩卻仿佛什么也聽不到，他的耳中充斥著那巨大的蜂鳴，他站在那里，就像是一具死尸。
小丑頗有些自嘲地笑道。
“不過她太聰明了。”
“只是我的一句話，就揣摩出了我的目的，但弱小是原罪，她什么也改變不了?！?/p>
他慢慢地收回了手。
“因為我也是后來才想清楚的，根源是很難殺死的，所以黑夜城毀了你固然瘋狂，可你知道他們一定還在，而只要你回去，那就算再動亂的詛咒，你都有辦法遏制，所以你依然心里有底?！?/p>
“但她的出現(xiàn)讓你害怕了，因為你知道這世界上只有兩個人可以輕易地為你去死，而其中一個包括她?！?/p>
他一步一步地似笑非笑地向著他靠近。
因為這不是他們想要的。
因為就算他動用那個法陣，短暫地召喚而來那股力量，那也不是他們想要的。
他們想要的只有一個。
改變啊。
而改變，并不是你想要妥協(xié)就能夠妥協(xié)，想要接受就能夠接受的，如果不經(jīng)歷徹骨的動蕩和沖擊，又如何能夠翻天覆地地變化呢。
林恩！
那一刻，就在他的注視之下，那龐大的紫羅蘭法陣在那一刻驟然顫動，那一刻它就像是活過來了一樣，那沒有銘刻完成的紋路也在那一刻開始自動的蔓延與補全，那紫羅蘭的花卉也在同時綻放出了刺眼的光華。
他眺望著，他狂熱著，在那盛大的法陣之下，他就像是一個虔誠的信徒。
這一刻。
他真的清晰地前所未有地感覺到那復(fù)蘇的進程。
而他也終于能夠?qū)崿F(xiàn)主人的愿望，不用看著主人那千年萬年的無休止的等待，看著那花開花謝，花落花枯。
他看著那耀眼的光幕在他的身上綻放。
看著那龐大的法陣惶惶然地旋轉(zhuǎn)于那高空，看到了那一點一點被點亮的那無瞳之眼。
是啊！
是啊！
這一次的進程要遠(yuǎn)超他們之前做過的所有。
因為親情，友情，熱烈，救贖和犧牲，又哪里比得上那純粹至極的痛苦來的更加的劇烈。
他狂熱地一步一步地就像是虔信徒一樣向前。
可就是在那一刻。
他停了下來。
就像是一滴墨跡那般突兀地落入池塘。
他突然怔在了原地。
因為就在那一刻，他從那無瞳之眼的法陣的最中央，看到了那黑色的墨跡的擴散，看到了那無瞳之眼中一點一點地浮現(xiàn)而出的那條漆黑的……
【銜尾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