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璇看著男友在田間勞作的身影，心里有了新的想法。

一個小時后，劉清明才從田里上來。

他脫下草帽，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汗，全身像是從水里撈出來一樣。

蘇清璇站起身，小腿居然有些麻。

“是不是很無聊？”

劉清明關(guān)切地問，蘇清璇嫣然一笑：“你認(rèn)真干活的樣子，真帥?！?/p>

劉清明抬抬胳膊：“別湊太近，有味?！?/p>

蘇清璇卻不在乎，挽著他的胳膊說：“我媽經(jīng)常說勞動的味道很香，我現(xiàn)在知道了?！?/p>

劉清明笑道：“結(jié)果是汗臭味是吧。”

蘇清璇也笑道：“她要在這里，肯定更喜歡你了?！?/p>

甘如柏和三叔公幾個村里的老人，早就被他這股勁頭折服了。

鄉(xiāng)長不是來作秀的，是真的會干，也是真的肯干。

“鄉(xiāng)長，歇歇吧，剩下的我們來就行?！备嗜绨剡f過來一壺涼茶。

劉清明接過來，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壺，這才感覺活了過來。

他看著重新變得干勁十足的村民們，對甘如柏說：“中午就在你們村里吃了，別搞特殊，家常便飯就行。另外，我請了兩位客人，市里的領(lǐng)導(dǎo)，也一起來嘗嘗你們的手藝。”

甘如柏一聽有市領(lǐng)導(dǎo)要來，頓時有些緊張。

“市里的領(lǐng)導(dǎo)？那可得好好準(zhǔn)備！”

“不用?！眲⑶迕鲾[擺手，“就吃點特色的。對了，前幾天我讓你們收的東西，準(zhǔn)備好了嗎？”

“準(zhǔn)備好了！都養(yǎng)在清水塘里，吐干凈泥了?！备嗜绨亓⒖虝?。

劉清明點點頭：“一會兒你們?nèi)ッ坊桂B(yǎng)殖基地，叫上林技術(shù)員和她男朋友?！?/p>

甘如柏答應(yīng)一聲，趕緊找人去叫。

他們倆回到東山村村委會，劉清明把自已脫得赤條條地，就穿了條短褲。

站在院子里，蘇清璇拿了個水勺，舀起水缸里的水澆在他身上。

汪明遠和林雪手牽手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

“你倆這是干嘛了，一身的汗？”

汪明遠笑著打趣：“妹子，村子里好玩嗎？”

蘇清璇笑著同他們打個招呼，說：“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樣?！?/p>

林雪說：“是啊，也和我想象中有些偏差?！?/p>

劉清明一邊洗身體一邊說：“還是因為太窮了，你等富裕了再來看，你們要的詩和遠方、田園風(fēng)光都會有。”

汪明遠也含笑點頭：“看到你折騰的這些場面，我有點相信你的話了?！?/p>

汪明遠今天穿得比較休閑，一件白色的Polo衫，卡其色的褲子，但身上那股子矜貴的氣質(zhì)，在黃土朝天的村子里，還是顯得格外突出。

林雪則是一身簡單的運動裝，長發(fā)扎成馬尾，清爽又干練。

“劉清明，我和小雪本來都要吃飯了，你把我們叫過來，村有席吃？”汪明遠半開玩笑地說道。

簡單擦干身體，劉清明換了件干凈衣服，哈哈一笑，走上前去。

“干部下鄉(xiāng)不能在群眾家里吃喝，這是我定的規(guī)矩，席你就別想了，我這可不是普通的飯，是請你來考察我們云嶺鄉(xiāng)的新項目。”

他領(lǐng)著兩人走進村部旁邊一戶農(nóng)家小院。

院子不大，但收拾得干干凈凈。一張大圓桌擺在院子中央的葡萄架下。

廚房里，劉清明系上圍裙，走到一個大鐵鍋前。

砧板上已經(jīng)切好了各種配菜，準(zhǔn)備了一些佐料。

這些佐料都是他提前準(zhǔn)備好的。

劉清明熟練地打開一桶菜油，咕嘟咕嘟倒進鍋里。

等到油溫起來，他將一大堆佐料倒進去。

鍋里“刺啦”作響，一股辛辣霸道的香氣，瞬間鉆進所有人的鼻子里。

“好香啊！”林雪忍不住贊嘆。

蘇清璇正坐在桌邊，幫著擺放碗筷。她看著汪明遠和林雪，笑著打招呼：“你們過來看?！?/p>

汪明遠看著這一幕，感覺有些奇特。

堂堂清南市長，和省報記者，還有農(nóng)科院的專家，竟然會坐在一個偏遠山村的農(nóng)家院里，等著鄉(xiāng)長親自下廚。

而這位鄉(xiāng)長，不久前還是省委辦的大秘書。

“劉清明，你做的什么？”蘇清璇好奇地湊到廚房門口。

“馬上就好。”

片刻之后，劉清明端著一個巨大的搪瓷盤子走了出來，重重地放在桌上。

盤子里，是滿滿一堆通體火紅，油光锃亮的東西。

正是小龍蝦。

六月份的小龍蝦，個頭已經(jīng)相當(dāng)肥美。經(jīng)過大火爆炒，浸潤在紅油和香料里，看上去就讓人食指大動。

“這是……蝦？”林雪作為農(nóng)科院的專家，一眼就認(rèn)了出來，“克氏原螯蝦，一般叫它小龍蝦?！?/p>

“林專家好眼力?！眲⑶迕鹘庀聡梗谧肋呑??！敖裉炀驼埓蠹覈L嘗我們云嶺鄉(xiāng)的最新特產(chǎn)，麻辣小龍蝦。”

汪明遠來自北方，對這種東西相當(dāng)陌生。

他看著那紅彤彤的一大盤，帶著甲殼，不知道該如何下口。

“這東西……能吃？”他問出了一個很實際的問題。

蘇清璇也有同樣的疑慮。她雖然是云州人，但平時也很少接觸這種江湖菜。

“當(dāng)然能吃，而且好吃得很?！眲⑶迕髂闷鹨恢?，熟練地開始示范。

“看好了，這叫手剝小龍蝦。”

他左手捏著蝦身，右手抓住蝦頭，輕輕一扭。

“第一步，把頭擰掉。講究點的，可以吸一下里面的蝦黃，很香。”

他沒吸，直接把蝦頭扔到一旁的空盤子里。

“第二步，從腹部把殼捏碎，然后從兩邊一剝。”

完整的蝦肉，就這么彈了出來，白嫩Q彈，還冒著熱氣。

他把剝好的第一只蝦，蘸了蘸盤子里的湯汁，沒有自已吃，而是直接遞到了蘇清璇的嘴邊。

“嘗嘗，我的摯愛?！?/p>

當(dāng)著汪明遠和林雪的面，蘇清璇臉頰微微一紅，但還是張開嘴，把那塊蝦肉吃了下去。

辛辣，鮮香，緊接著是濃郁的蒜香和十三香的復(fù)合味道，在口腔里瞬間爆炸開來。蝦肉的口感緊實彈牙，非常鮮美。

“唔……好吃！”蘇清璇眼睛一亮，就連一向不怎么吃辣的她，也覺得這個味道可以接受。

汪明遠看著劉清明和蘇清璇之間親昵的互動，沒有作聲。

他學(xué)著劉清明的樣子，也拿起了一只小龍蝦。

他的動作有些笨拙，擰蝦頭的時候，用力過猛，連帶著扯出了一些蝦肉。

剝殼的時候，更是被蝦殼上的小刺扎了一下手。

林雪在一旁看著，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汪明遠倒也沉得住氣，嘗試了兩次之后，總算剝出了一塊還算完整的蝦肉。

他也學(xué)著劉清明，把蝦肉蘸了湯汁，遞到林雪面前。

“林雪，你嘗嘗?！?/p>

林雪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接過來吃了。

“味道確實不錯?！彼o出了專業(yè)的評價，“而且從蝦肉的緊實度來看，這些小龍蝦的生長環(huán)境很好，水質(zhì)應(yīng)該很干凈?！?/p>

劉清明笑了。

“看來我們的新項目，初步得到了專家的認(rèn)可?！?/p>

他對汪明遠說：“汪市長，你也嘗嘗。這可是我未來打算在全鄉(xiāng)推廣的致富項目，你作為市長，得幫我把把關(guān)?！?/p>

汪明明自已剝了一只，放進嘴里。

濃烈的麻辣味，讓他這個北方人瞬間皺起了眉頭，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蘇清璇趕緊給他倒了杯涼茶。

“怎么樣，汪市長？夠勁吧？”劉清明問。

汪明遠喝了口茶，才緩過來。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又拿起一只，這次他適應(yīng)了許多，慢慢地品嘗著。

“味道很特別，很刺激，鮮香麻辣，有嚼頭?！彼畔率掷锏奈r殼，用餐巾擦了擦手，恢復(fù)了市長的姿態(tài)。

“劉鄉(xiāng)長，你跟我說實話，搞這個東西，你有多大把握？”

他的問題，直指核心。

這不是一頓飯好不好吃的問題，而是一個產(chǎn)業(yè)能不能做起來的問題。

劉清明就知道他會這么問。

“汪市長，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現(xiàn)在的年輕人，晚上最喜歡干什么？”

汪明遠愣了一下，沒明白他為什么突然問這個。

“看電視，或者去歌舞廳？”

“那是以前了。”劉清明搖搖頭，“以后，會是三五好友，坐在街邊的大排檔，點上一大盆這個，配上冰啤酒，一邊吃，一邊聊，這會成為一種新的社交方式?！?/p>

“就憑這個？”汪明遠還是覺得有些難以置信，“這東西吃起來這么麻煩，還弄得滿手是油。能被大眾接受？”

“市長，你這是精英思維?！眲⑶迕骱敛豢蜌獾刂赋?，“你覺得麻煩，但對普通人來說，這個‘麻煩’的過程，本身就是一種樂趣。就像嗑瓜子一樣，享受的就是那個過程。”

他指著桌上那盤小龍蝦。

“這東西，有幾個特點。第一，成癮性。麻辣鮮香，吃了還想吃。第二，社交屬性。沒人會一個人點一盤小龍蝦，它天生就是為聚會而生的。第三，它足夠便宜，養(yǎng)殖成本低，普通老百姓消費得起。”

蘇清璇和林雪都聽得入了神。

她們沒想到，一盤簡單的小龍蝦，在劉清明嘴里，竟然能分析出這么多道道來。

劉清明繼續(xù)說道：“我不是在賭它能不能被群眾接受，我今天請你們來，就是想給我們的村民信心，也是想給市里信心。”

因為這件事，在前世，已經(jīng)被反復(fù)證明過了。

“我們云嶺鄉(xiāng)，窮，山多地少。種糧食，永遠發(fā)不了財。種板藍根，是個路子，但不能把所有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里?！?/p>

“這個小龍蝦，就是我準(zhǔn)備的第二個籃子。它對水質(zhì)和環(huán)境要求小。我們鄉(xiāng)里那些沒人要的洼地，廢棄的河道，水塘，全都能利用起來。這是變廢為寶?！?/p>

汪明遠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認(rèn)，劉清明描繪的這幅藍圖，很有誘惑力。

而且，劉清明的思路非常清晰，完全不像是一個拍腦袋想出來的點子。

“你說的這些，是你的推測。市場是需要數(shù)據(jù)支撐的。”汪明遠還是保持著謹(jǐn)慎。

“當(dāng)然。”劉清明點點頭，“所以我沒急著全鄉(xiāng)推廣。我先在山下的幾個臨水村搞了試驗田，不，應(yīng)該叫試驗水塘。吃完飯，我?guī)銈內(nèi)タ纯??！?/p>

這頓飯，在熱烈的氣氛中結(jié)束。

一大盤小龍蝦，被四個人吃得干干凈凈。

汪明遠和蘇清璇的吃相，從開始的生疏，到后來的熟練，也證明了這東西的魔力。

飯后，劉清明帶著三人，一路散著步下山。

云嶺鄉(xiāng)除了東山村、神臺村等少數(shù)幾個依山的村子。

其他村子都地處水網(wǎng)地帶，主要農(nóng)作物是水稻。

除了田地，還有不少荒灘、邊角地。

劉清明帶他們?nèi)サ木褪且黄臑鹃L滿了雜草。

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挖成了一個個相連的水塘。水質(zhì)清澈，還能看到水底的水草。

幾位穿著防水褲的技術(shù)人員，正在水塘里忙碌著。

他們也是云州農(nóng)科院的研究員。

“汪市長，林專家，你們看?！眲⑶迕髦钢@片養(yǎng)殖區(qū)。

“這里總共是三十畝水面，我們采用的是‘稻蝦共作’的生態(tài)養(yǎng)殖模式。上面種一季水稻，下面養(yǎng)兩季小龍蝦?；ゲ坏⒄`，還能互相促進。”

一位技術(shù)人員從水里撈起一個地籠。

地籠里，幾十只活蹦亂跳的青殼小龍蝦，正在揮舞著大鉗子。

“市長，你看，這就是我們的成果。”技術(shù)員興奮地說，“這里的環(huán)境太好了，山泉水，沒有污染。長出來的小龍蝦，個頭大，活力足。我們檢測過，各項指標(biāo)都遠超標(biāo)準(zhǔn)?！?/p>

林雪走上前，拿起一只小龍蝦仔細(xì)觀察。

“確實是好蝦。劉鄉(xiāng)長，你們這個項目，從技術(shù)上來說，完全可行?！彼o出了肯定的結(jié)論。

汪明遠看著這片初具規(guī)模的養(yǎng)殖區(qū)，又看了看那些活力十足的小龍蝦，心里的疑慮，已經(jīng)打消了大半。

他不是一個思想僵化的人。

劉清明提出的前景，林雪給出的技術(shù)肯定，再加上眼前的事實。

他知道，這個項目，或許真的能成。

“成本呢？一畝地的投入和產(chǎn)出，算過沒有？”汪明遠問道。

“算過了。”劉清明遞過來一份早已準(zhǔn)備好的材料，“蝦苗成本，飼料成本，人工成本，我都做了詳細(xì)的測算。按照目前我們和云州幾家大排檔談的收購價，一畝水塘的純利潤，至少是種玉米的十倍以上。”

十倍！

這個數(shù)字，讓汪明遠都感到了震驚。

他接過材料，仔細(xì)地看了起來。

蘇清璇站在一旁，看著自信滿滿的劉清明，又看看一臉嚴(yán)肅研究材料的汪明遠。

她突然覺得，劉清明身上有一種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

無論是解決村民的銷路疑慮，還是說服市長支持一個全新的產(chǎn)業(yè)。

他總能找到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法。

“好?！蓖裘鬟h看完材料，抬起頭。“劉鄉(xiāng)長，我代表清南市，支持你的這個項目?！?/p>

他做出了決定。

“市里可以支持你們的項目，幫助你們進行推廣，只有一件事你要提前想好?！?/p>

“市長請講?！?/p>

“銷路問題，必須徹底解決。我不想看到，我們把蝦養(yǎng)出來了，最后卻賣不出去，坑了老百姓。”汪明遠鄭重地說。

“這是底線。”劉清明點頭，“我不僅要把它賣出去，還要把它賣成我們云嶺鄉(xiāng)，乃至清南市的一張新名片?！?/p>

陽光下，他的臉上，充滿了強大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