爛事?
我不明白,我家得到什么程度才能用上這兩個字。但無論我怎么旁敲側(cè)擊地問,雷萬鈞都閉口不答了,還特意警告我不許再多嘴,不許再提那兩個人的名字。
當天晚上,自然一無所獲,最終悻悻地回家睡覺。
接下來的幾天,我就在這座城中村里住著,有事沒事便往雷萬鈞的住處跑,像之前計劃的那樣陪他喝酒、聊天,時不時還下個棋什么的,感情確實越來越好,但宋塵、宋漁兩兄弟的問題依舊是個禁忌,他也絕口不提幫我奪回武市這件事情。
期間,我求助過陸青空,他也挺無奈的,說自己只有建議權(quán),沒有資格要求雷萬鈞必須去做什么。
“他不幫你,我是真的一點辦法都沒……他比我可傲得多了!放在當年,也只有宋達理能讓他聽話……”陸青空輕聲嘆氣。
宋塵只給我一個月時間,肯定不能坐以待斃,雷萬鈞如果指望不上,就只能靠自己了。自從住在這座城中村,個人安全確實很有保障,武市那干人根本不敢進來。
但是與此同時,我們也不敢出去。
因為高豐始終命人圍在城中村的四周,嚴密監(jiān)視我們的一舉一動,顯然要把我們困死在這。
連一個村子都出不去,還想奪回武市?
簡直異想天開。
不過時間一久,姜樂等人也總結(jié)出了規(guī)律,發(fā)現(xiàn)是陶興邦、黎云鵬等人輪流值班的,他們把守在各個路口,二十四個小時換一次班。
但要說守得多嚴也不至于,寧清和羅威試著喬裝改扮,戴上假發(fā)和胡子出去轉(zhuǎn)了一圈,完全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
說句實在的,除了高豐以外,其他人和我們也沒什么深仇大恨,劃水、摸魚、出工不出力太正常不過了。
哪個行業(yè)不是這樣?也就老板著急,員工都混攤子,能混一天是一天。
這樣一來,我們就有了可乘之機。
……
這天輪到陶興邦在華里村的附近值班。
陶興邦帶了幾十個兄弟,把守在華里村不同的出入口,當然不是在大街上直挺挺地站著,而是躲在車里或者樹下,三五個為一組,聚在一起打牌或者抽煙,時不時觀察來來往往的人。
等到吃飯時間,幾個人輪流到附近的飯館去,每個人有十到二十分鐘的用餐時間。
當然,如果是陶興邦本人,吃半個小時甚至一個小時,甚至一整天都不來也沒人管。
大哥嘛,終歸是有一些特權(quán)的。
陶興邦走進飯館,要了一份西紅柿雞蛋蓋澆飯,正準備坐下,服務(wù)員便對他說:“陶大哥,您到雅間坐吧!”
陶興邦面帶微笑:“你認識我?”
“當然認識!整個武市,誰不認識您?。俊狈?wù)員訕笑著,一臉敬意。
“好,有眼色,會辦事!”陶興邦非常得意,跟隨服務(wù)員走進一個安靜的包間。
包間不大,只有一張桌子,以及一個小小的窗戶。
陶興邦剛坐下,桌子底下便鉆出倆人,一個手持鋼管狠狠敲在他腦袋上,另一個手疾眼快地將麻袋套了過去。
昏迷、入袋、翻窗、逃走,一氣呵成,極其絲滑。
“嘩啦——”
一盆冰涼的水澆在陶興邦腦袋上。
陶興邦一陣哆嗦,迷迷糊糊地醒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置身在一個小院里,抬頭一看眼前的人,當即叫出聲來:“江城!”
“噓,安靜?!蔽遗呐乃念^,蹲下身子。
姜樂、小波等人分列左右。
午后的陽光炎熱,在院子里站一會兒就滿身臭汗,我抓了一柄蒲扇,輕輕搖著,努力給自己送來一些還算涼爽的風。
“……你要干嘛?”陶興邦咬著牙,一臉不服不忿的樣子。
那模樣,要多剛強有多剛強,仿佛就算當場將他打死,也休想讓他低一下頭!
“是雷先生讓我來的。”我幽幽道。
這當然是在吹牛,不過可以換一個好聽的詞:借勢。
如果事后追究起來,我也可以狡辯,說這句話的意思是“雷先生讓我住在這里”,有什么問題嗎?
“……”提到雷萬鈞,陶興邦明顯慫了許多,剛才的硬氣也不復存在了,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雷先生有……有什么事?”
前后對比真是太明顯了。
我在心中暗暗嘆氣,雷萬鈞在武市真是獨一檔的存在,號令天下莫敢不從,說是斷崖也不為過,他要是肯幫我,干掉高豐真是輕輕松松的事。
我故作神秘,給自己點了支煙,噴出一口青霧,幽幽地問:“雷先生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了,你知道吧?”
“當然知道……武市沒有人不知道!他老人家要是沒有退出江湖,哪有我們這些人嘚瑟的份??!”哪怕只是提到這個名字,陶興邦都面色恭敬起來。
“所以現(xiàn)在的他,不方便光明正大地現(xiàn)身……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吧?”我繼續(xù)暗暗地引導著。
“……他想對付高豐,但又不好直接露面,怕別人說他的閑話?”陶興邦試探著問。
老狐貍就是老狐貍,稍微一引導就什么都明白了。
“我可沒有這么說?。 蔽夜室獍逯?,“雷先生都退出江湖了,不會對付誰的!”
“明白!明白!”陶興邦點著頭,又神秘兮兮地說:“需要我做臥底是吧?”
好家伙,都學會搶答了!
“上道!”我沖他豎了下大拇指,“那你愿不愿意?”
“雷先生的命令,我當然是無條件服從的!為雷先生做事,也是我陶某人的榮幸!在武市,我只服雷先生一個人!雷先生讓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皺一下眉頭!”陶興邦面色嚴肅、神情堅定,一連串的保證脫口而出。
“再說一遍,這不是雷先生的命令!”我的臉沉下來。
“好,好,是我自己愿意的!”陶興邦立刻點頭,果然非常上道,要不人家能混起來呢。
還得是雷萬鈞啊。
我在心中感嘆,雷萬鈞連面都沒有露,只是說了兩句模棱兩可的話,就把陶興邦唬得一愣一愣。當然要達成這個目的,離不開三個條件,一是陶興邦足夠敬畏、害怕雷萬鈞;二是之前他確實看到雷萬鈞和我在一起了,還把高豐打得在地上轉(zhuǎn)了好幾個圈;三是雷萬鈞確實罩著我,一直護著我的人身安全。
稍微加以引導,陶興邦就自然而然地上套了。
這樣一來,就算以后三方對峙,我也能夠言之鑿鑿地否認自己曾經(jīng)打著雷萬鈞的旗號做事。
一切都是陶興邦自己說的嘛。
不過即便如此,我也沒有辦法立刻完全相信陶興邦,總要再觀察和研究一段時間的,便對他說:“暫時沒什么事,你把高豐最近的行蹤匯報給我就好?!?
“……我也不是每天和他在一起啊,沒辦法掌握所有行蹤的?!碧张d邦的面色有些為難。
“沒事,知道什么匯報什么?!蔽遗呐乃募?,“雷先生還在等著,我一會兒就過去他那邊?!?
“好!”提到雷萬鈞,陶興邦再次精神一振,“告訴雷先生,我一定會好好表現(xiàn)的!”
……
接下來的幾天,我們沒有輕舉妄動,主要就是和陶興邦保持聯(lián)系。
沒有任何異常,確實在盡一個臥底的責任,只要知道高豐的行蹤便立刻向我匯報,去哪里吃飯了,或是和誰見面了、開會了、聚餐了、喝酒了,一五一十的都告訴我。
感覺沒有什么問題以后,我們便開始了第二步計劃。
如法炮制,將黎云鵬也抓了過來。
一番相同的操作后,黎云鵬也同樣表達了忠心,并表示愿意在高豐的身邊做臥底。
接下來的幾天也是一樣,我們和黎云鵬保持著聯(lián)系,他也沒有讓我失望,將高豐的行蹤統(tǒng)統(tǒng)匯報給我,所提供的情報和陶興邦完全對得上,有時候甚至還能相互彌補對方不知道的情報。
一段時間后,我確定陶興邦和黎云鵬都沒什么問題,他們確實是一心一意為我,準確地說,為雷萬鈞服務(wù)的。
曾經(jīng)李東提起這幾個人時,說他們是最忠于高豐的,現(xiàn)在看來也不過如此,單說武市這個地方,雷萬鈞一出馬,什么牛鬼蛇神都得讓道!
我很興奮,照這樣的進度下去,高豐身邊的四個鐵桿助力遲早都會被我拉攏過來!
到時候想再干掉高豐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雖然“借勢”有點太不要臉,手段也有一些卑鄙,但只要這個秘密不泄露,一切就都能順理成章地進行下去了。
只是不出意外的話,意外馬上就要發(fā)生了。
……
意外出在陶興邦的身上。
陶興邦是這樣的一個人,他肯定是忠于雷萬鈞的,但是與此同時,內(nèi)心也在受著煎熬,畢竟高豐也算他的大哥。
他很痛苦,一想到自己是個二五仔、兩面派,飯都吃不香了,覺也睡不好,心里憋得難受,實在想找個人傾訴一番。
他找了黎云鵬。
在武市,黎云鵬是陶興邦最好的朋友,二人當年一起從友誼路發(fā)家,接著在六渡橋崛起,最難的時候被幾十個人圍攻,最終還是一人一刀殺出一條血路。
哪怕已經(jīng)人到中年,雙方也依舊將對方視作此生最知心的朋友!
今天是黎云鵬守在華里村的附近,他躺在一輛面包車里,將所有人都趕了下去,自己把座椅放倒后,一個人默默地抽著煙。
他也同樣因為“臥底”的事情煩躁,同樣悶悶不樂、飽受折磨。
這世界上,但凡是個臥底,就沒有一個不痛苦的,《無間道》里將其描述成“無間地獄”一點都不為過。
所以,當陶興邦拉開車門,坐上來坦誠自己臥底身份的時候……
黎云鵬差點就哭出來,他握住陶興邦的手說:“兄弟,我也是啊……”
二人互訴衷腸,才發(fā)現(xiàn)彼此的經(jīng)歷一模一樣,都是吃飯的時候突然被人抓走,接著就“糊里糊涂”的成了高豐身邊的臥底。
“也不能說糊里糊涂吧,說到底咱們是自愿的,畢竟是雷先生的命令……”陶興邦忍不住糾正對方用詞。
“真是雷先生的命令么?”黎云鵬沉沉地問。
“……什么意思?”陶興邦一愣。
“其實這幾天,我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江城說雷先生金盆洗手了,所以不肯露面,這個理由看上去很正當……如果,我是說如果啊,江城是在狐假虎威,確實根本不是雷先生的意思呢?”黎云鵬輕輕地咂著嘴。
“怎么可能!”陶興邦搖頭道:“那可是雷先生啊,江城有多大的膽子,敢假冒他的命令,不想活了,還是嫌自己命長?”
“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chǎn)!咱們不敢,不代表別人不敢,萬一江城就是個騙子呢?”
“……那你什么意思?”
“這樣吧……”黎云鵬長長地呼了口氣,開始述說自己心中的想法和計劃。
……
晚上十點多時,我準備睡覺了。
現(xiàn)代人的作息都很混亂,熬夜是司空見慣,我也深受其害。我一直想糾正自己的作息,做一個早睡早起的好孩子,可惜一躺在床上就忍不住刷手機,一刷就到了半夜一兩點。
今夜下定決心,一定要早早睡。
不過剛剛躺下,小波就沖進來,告訴我說陶興邦和黎云鵬來了。
“……他們來干什么?”我有點懵。
“不知道……但是感覺不懷好意!”小波沉沉地說。
“呵呵,在華里村,他們再不懷好意能干什么?”我不屑一顧地坐起來,披上外套走了出去。
來到院中,一地的月光如水,陶興邦和黎云鵬果然站在這里。
作為我已經(jīng)“拿下”的兩個臥底,二人一起現(xiàn)身絕非好事,但我還是沉聲問道:“有什么事?”
陶興邦沒有說話,黎云鵬開了口:“我們想見雷先生?!?
“……見雷先生干嘛?”我皺起眉。
“我們想確定下,到底是不是他干掉高豐?!崩柙迄i認真地說。
“我都說了不是,雷先生早就金盆洗手了!”我不耐煩道。
“江城,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崩柙迄i繼續(xù)說道:“我和老陶開誠布公地談過了,也知道了彼此的經(jīng)歷……雖然你一再說這不是雷先生的命令,但話里話外就是頂著他老人家的名頭!我們想和雷先生談一談,如果真是他的意思,我們就繼續(xù)做,并且無怨無悔……如果不是,那就恕我們不奉陪了?!?
話都說得這么直白和生硬了,我也沒有了任何回旋和婉拒的余地。
這個時候的我,最應(yīng)該說的就是“那你們走吧,不用做臥底了”,畢竟我確實搬不出雷萬鈞這座大山。
“狐假虎威”的計劃也到頭了。
但我又實在舍不得,好不容易培養(yǎng)了兩個臥底,就這樣丟掉實在是有些可惜了。
“那你們等等吧,我去問一下雷先生,看他愿不愿意和你們見面!”我先用了一招緩兵之計,接著迅速走出門去。
一邊往雷萬鈞的家走,一邊滿腦子都在想:接下來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