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桃花的事情就更復雜,之前馮德壽為了報復她,至少安排了七八件傷人案排著隊,如今都在公安機關(guān)掛著號,需要一個個解決、一個個安撫、一個個賠償、一個個撤訴。
葉桃花這個摳門的性格,是一分錢都不想出了,否則不會現(xiàn)在還蹲著號,她寧肯在拘留所背監(jiān)規(guī),也不愿意從自己身上割肉!
動輒聲稱:“我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這期間里,向影將白寒松和曲佩兒暫時安排到外地工作——確實擔心他們遭到打擊報復——接著便專心等葉桃花的消息了。
結(jié)果葉桃花沒等來,卻等來了楊開山。
那天是個周末,我和向影、顏玉珠一起去吃烤肉,張浩然帶著人在飯店門口巡查和護衛(wèi),突然接到楊開山的電話,問我在哪。
報了位置以后,楊開山很快就趕來了。
我不知道他要干啥,就先讓他吃點烤肉,但他擺擺手說不吃,接著咳了起來。
平時他也咳嗽,但這一次咳得尤為厲害,幾乎停不下來,感覺快把肺咳出來了,還抽了幾張餐巾紙捂著嘴。
好不容易等咳完了,我就瞥到紙巾上一片殷紅。
“山哥,你這是……”我一臉詫異。
“沒事,肺癌晚期!”楊開山的面色愈發(fā)蠟黃,卻是一臉的無所謂,將沾滿血的紙巾隨手丟在了垃圾桶,接著又大口大口地喘起氣來。
我當然更加驚訝,“沒事”和“肺癌晚期”這兩個詞是怎么聯(lián)系到一起的?
一直知道楊開山的身體不好,但是怎么都沒成想嚴重到了這種地步!
“活不久啦!”等緩下來,楊開山笑了笑,又說:“沒事,生老病死,不是很常見的事情嗎?福也享了,罪也受了,是該走啦……這次過來,有事要麻煩你。”
“山哥,你說,只要我辦得到……”我立刻坐直了身體,向影和顏玉珠也放下筷子,給予楊開山最大的尊重。
這種類似于遺言的東西,無論是誰也要嚴肅起來。
“我死以后,西郊不能倒……”楊開山輕輕地喘著氣:“一堆生意、產(chǎn)業(yè)和兄弟呢,他們還要繼續(xù)吃飯……我老婆沒什么本事,閨女又太小了……”
我明白了。
我的眼睛微微濕潤,又語氣堅定地說:“山哥,你放心吧……你走以后,我會照顧好嫂子和西郊的兄弟!”
楊開山瞥了我一眼:“想什么美事呢?”
“???”我一臉迷茫。
不就是這樣嗎,當初杜斌決定隱退,李東卻又跑路的時候,就把整個東郊交給我了,到現(xiàn)在凱凱還啥事都向我匯報呢。
“我老早以前就開始布局西郊的繼承人了……”楊開山繼續(xù)道:“標準是忠誠、義氣、可靠、年輕、身體好……本來想交給毛暢的,后來的事你也知道,那小子除了年輕和身體好,其他幾個條件和他是一點都不沾邊啊……他也就是跑了,否則我能把他打死?!?/p>
“加我一個!”我冷笑道。
至今沒有抓到毛暢,始終是我的一大遺憾,到現(xiàn)在梁國偉都不敢一個人上廁所,哪怕蹲坑都要有兩個人在旁邊護著,就怕什么時候突然挨那小子一悶棍。
是個人才,就是人品不行。
“總之,現(xiàn)在沒有人了?!睏铋_山咂著嘴:“幾個職校原來的天,本來都是我的篩選對象,結(jié)果現(xiàn)在都被你弄走了?!?/p>
我稍稍愣了一下,似乎明白楊開山來這里干嘛了。
“我吃一點?!睏铋_山拿起筷子,夾了一片牛肉放在口中,咀嚼幾下之后開口說道:“我挺看好張浩然的,戰(zhàn)力、腦子雖然不是頂尖,但為人還是很踏實靠譜的,尤其和你關(guān)系很好,不至于被你干掉……就算將來西郊出什么事,你也不會袖手旁觀的吧?”
說到這里,楊開山看向了我:“讓張浩然回來我身邊吧,我挺看好這小子的……等我掛了,他就統(tǒng)領(lǐng)西郊,照顧好我家人……和這一群兄弟!”
我去,明晃晃地挖墻腳啊,還是當著老板的面……
我不光不能阻攔,還得幫他的忙,這個如意算盤打的,珠子都快崩到我臉上了。
肺癌晚期就是直接,已經(jīng)沒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了。
不過話說回來,張浩然等人當初就是我從楊開山那邊挖過來的,現(xiàn)在人家想要回去也無可厚非吧,更何況人都快不行了……
擱誰也不忍心拒絕!
我輕輕嘆了口氣:“山哥,我沒問題,看張浩然樂不樂意吧?!?/p>
“你直接下命令,他有什么不樂意的?”楊開山盯著爐子上的烤肉:“你有這么多肉,分我一塊沒問題吧?”
“沒問題……”我聽懂了他的暗喻,只能沖著門口叫道:“浩然,你進來下?!?/p>
“哎?!睆埡迫蛔吡诉M來,先叫了一聲山哥,接著又沖向影和顏玉珠分別叫了一聲嫂子,搓搓手說:“終于輪到我們了是吧,兄弟們早餓壞了。漁哥,給你做保鏢沒啥壞處,工資也給得高,就是你吃飯的時候,我們只能看著!”
說畢,他便端起一盤烤肉,徑直走到門口和外面幾個人吃了起來。
我們一眾人:“……”
等他們吃完了,我才把張浩然又叫進來,讓其跟著楊開山回西郊去。
張浩然整個人都懵了:“漁……漁哥……我哪里做得不好嗎……為什么突然趕我走啊……就因為多吃了幾塊肉嗎……我吐出來還不行嗎……”
楊開山想選他當繼承人的事情,可以直截了當?shù)馗嬖V我,但不能跟他說,因為還要考察。
“沒有,山哥那邊最近人手不夠……你過去幫幾天忙,完事了再回來?!蔽业?。
“哦,那還行,不然嚇死我了,被大哥攆走可太丟人了,以后還有什么臉在云城混啊……”張浩然想了想,又說:“梁國偉和羅家明還在住院,我走以后,讓于飛馳保護你吧?!?/p>
我點點頭,說行。
張浩然便打電話,把于飛馳叫了過來,跟他說了一些注意事項,比如我在家里應(yīng)該如何,我在公司應(yīng)該如何,我在睡覺、吃飯、走路的時候應(yīng)該如何,一條一條說得十分清楚。
楊開山在旁聽得頻頻點頭,看向張浩然的目光更是充滿欣賞。
“對了?!睆埡迫煌蝗挥种钢蛴昂皖佊裰檎f:“如果漁哥和兩位嫂子其中之一單獨在一起的時候,你就要離遠點,別聽不該聽的?!?/p>
前面的還都正常,直到說起這一條時,我終于忍不住沖他豎了下大拇指。
交代完了,楊開山笑瞇瞇說:“小漁,感謝,那我就先走啦!”
“……走吧!”我的心在流血,猶如刀割一般疼痛,但考慮到這家伙確實活不久了,也只能安慰自己就當做好人好事了,將來死了一定能上天堂。
如此,楊開山便帶著張浩然離開,于飛馳則留下來承接安保的職責。
之前的烤肉被張浩然吃了,我們又叫了幾盤,邊吃邊聊。
自從段星辰嘎了后,葉桃花又拿出u盤,馮德壽的行為收斂許多,我現(xiàn)在的心情確實不錯,直到吃得肚子里滿滿登登,向影才開口說:“有個壞消息得告訴你。”
因為向影家在各地都有產(chǎn)業(yè),所以現(xiàn)在基本承擔情報員的工作。
“……等我喝口飲料再說!”我拿起一瓶可樂,“咕咚咕咚”灌進肚子,又打了一個氣嗝,才咬牙道:“講吧!”
向影沉沉地說:“以前段星辰在位的時候,舍不得花太多錢,這也是創(chuàng)一代的通病,家財萬貫但是極其摳門,所以請得都是其他地級市的江湖大哥……現(xiàn)在段逸飛掌舵了,這家伙花起錢來根本沒數(shù),也不會覺得心疼,直接跑了幾次省城,估摸著要請陳霸業(yè)過來了……”
陳霸業(yè),省城地下皇帝!
我瞬間回憶起這個人來,綽號“八爺”的那個家伙,當初在省城見過一次。
那一次挺慘的,雖然孫破軍、段貪狼、趙七殺相繼落入我們手中,但陳霸業(yè)的霸氣登場還是碾壓了一眾人,要不是老狼及時救場,真的很難活著回來……
也正因為這事,老狼當眾開槍,付出了坐牢的代價,至今仍舊音訊全無——甚至于,連他關(guān)在哪里都不知道!
陸有光、麻雀他們也消失了,雖然臨走前告訴我說只是走個過場,老狼很快就能出來,但到今天仍舊沒有任何消息。
說不著急那是假的,但也沒有辦法,只能默默等著。
結(jié)果老狼還沒見到,陳霸業(yè)就先來了!
“來唄!”我冷笑著:“當初在省城,那是他的地盤,我確實無可奈何……現(xiàn)在敢來云城,我就讓他知道什么叫地頭蛇!真以為自己是皇帝了,走到哪都享受別人的朝拜啊?”
“還是不要掉以輕心?!?/p>
向影搖了搖頭:
“首先,陳霸業(yè)肯定不是以前那些江湖大哥能比的,能在省城做到地下皇帝的位置,無論地位、關(guān)系、人脈、財力,甚至手底下的兄弟數(shù)量,都遠超以往那些家伙;
其次,他那幾個門生,孫破軍、段貪狼、趙七殺是真的厲害,之前雖然栽在咱們手里,但實力有多強,你也是見過的。當初能夠拿下他們,基本是靠偷襲;
最后,他的勢力范圍不止省城,據(jù)我所知在各地都有朋友,登高一呼也能喊來不少的人。比如云城,包志強就和他關(guān)系很好,到時候站哪邊都不一定……”
我的眉頭終于皺起。
其實我沒看輕陳霸業(yè),腦子進水了才覺得他好對付,當初的老狼都沒能徹底將他拿下,剛才那么說也不過是為自己提氣。
但向影吧啦了一大堆,無疑讓我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不管怎么說,主場作戰(zhàn)終歸是有些優(yōu)勢的……”我長長地呼了口氣:“老包要是真的站他那邊,我也不會有怨言的。”
包志強已經(jīng)挺過我太多次了,不可能不承他這個情。
“沒事?!币恢背聊徽Z的顏玉珠,突然按住我的手背:“到時候如果有麻煩,就讓我哥過來幫你!”
向影見狀,趕緊抱住了我的胳膊。
“應(yīng)該用不著你哥出手!”我笑著說:“等我和他拼一把先,找一找當初在省城失掉的場子!”
隨即我又轉(zhuǎn)頭,沖向影說:“那就麻煩你,幫我盯著點省城那群家伙的動向!”
誰知向影卻搖搖頭:“盯不了,我家在省城沒有產(chǎn)業(yè)……也沒有人。就包括段逸飛,也僅僅知道他去了省城,再往后干了些什么就查不到了,說請陳霸業(yè)也只是我個人的猜測而已?!?/p>
“……為什么?”我一愣。
向影家可是在各地都有產(chǎn)業(yè)啊,怎么偏偏放棄省城?
不過我倒確實想起,當初第一次去省城時,向影就說她在省城沒有人脈了……
“因為我家的生意當年就是在省城遭遇滑鐵盧,從那以后就一蹶不振的……”向影輕輕解釋了一句,但沒有繼續(xù)說下去,聲音也越來越低了。
雖然我實在沒辦法把“各地都有產(chǎn)業(yè)”和“一蹶不振”這幾個字聯(lián)系起來,但我還是努力點頭表示理解。
硬要打個比方,大概就是資產(chǎn)千億變成百億那么慘吧。
好想試一試這種慘。
“會好起來的?!蔽业哪懽右彩呛艽?,都安慰起富婆來了。
“我們都會好起來的!”向影露出甜甜的笑。
“龍門集團在省城也有不少關(guān)系,你可以繼續(xù)和徐天翔商量!”顏玉珠笑著道:“我可以暫緩搜集他罪證的節(jié)奏?!?/p>
一邊依靠徐天翔,一邊琢磨著怎么干掉他,怎么看都有點白眼狼的味道……
但我還真阻止不了顏玉珠,畢竟她也是有任務(wù)在身的。
不過等宋塵歸來了,我可以幫忙說點好話,起碼這段時間確實出了不少的力,希望他能對徐天翔稍稍手下留情吧!
我能做得也只有這么多了。
或許,徐天翔也正是出于這個目的才幫我的。
正思考著,我的手機突然響起,是王建利打過來的。
“宋總!”一接起來,王建利跟炸了鍋似的,匆匆忙忙地說:“咱們有一批貨出了問題,對方非說質(zhì)量上有嚴重缺陷……但是據(jù)我所知,咱們的貨絕對沒有毛?。Ψ浆F(xiàn)在扣下了貨,錢也不給,還說要你親自過去解決!”
“貨在哪里?”我立刻站起來。
平時就做甩手掌柜,現(xiàn)在遇到事了,自然當仁不讓,好歹也是總經(jīng)理吶!
“省城!”王建利說。
我又坐了下來。
“那批貨不要了?!蔽夜麛嗟溃骸耙院笠睬袛嗪褪〕堑馁Q(mào)易往來?!?/p>
“……為什么?”王建利一愣。
“別管了,照我說得執(zhí)行!”
我把電話掛了,接著把手機往桌上一扔,咂著嘴說:
“陳霸業(yè)下手可夠快的,這就想引我去省城啊?搞笑,想對付我,還是親自來云城吧,耍這些花招有個毛用?”
“但這批貨白白損失了也挺可惜……”顏玉珠接茬說道:“你給徐天翔打電話吧,或許他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