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樹平的這番話雖然簡短,卻蘊(yùn)含著不少信息。
不過概括起來就一句話:龍門商會,父親真的有份!
我立刻問:“龍門商會是誰建的?”
石樹平明白我的意思,便回答道:“當(dāng)然是你爸啊!宋知書只是你爸請來幫忙,占了其中的一部分股份而已……后來他想鳩占鵲巢,獨(dú)吞整個龍門商會,很多管理層換成了自己人……被你爸發(fā)現(xiàn)了,為了避免兄弟紛爭,便主動放棄了控股權(quán),帶著你們兩位公子回老家生活了……”
我心里想,原來是這樣啊,怪不得小時候那么窮,父親未免有點(diǎn)太……高風(fēng)亮節(jié)了。
當(dāng)然,因為他是我爸,才用了一個略帶褒義的詞,換成旁人估計就要被我破口大罵了——簡直太圣母了,就因為不愿兄弟相殘,便把自己辛苦得來的心血拱手相讓?
老婆怎么辦,孩子怎么辦,一家子跟著喝西北風(fēng)?
得虧沒和《小李飛刀》里的李尋歡一樣,否則老婆也要送給大哥了!
很快,我又想到一個問題:“我爸放棄了控股權(quán)?所以他其實是沒有股份的?”
“本來應(yīng)該是這樣的?!笔瘶淦秸f:“可惜手續(xù)還沒辦完,你父母就出車禍死了……所以還是有的,一直都有,現(xiàn)在也有。”
原來如此,那一切都能說得通了。
怪不得宋塵要爭家產(chǎn),換我也得爭啊,明明大家都有份的,憑啥讓你一個大伯奪走!
父親圣母,我們兄弟可不!
該是我們的,就必須拿回來!
至于宋塵為什么一直沒有跟我說這件事……
還是傾向于他想保護(hù)我,不愿讓我卷入這些紛爭,畢竟他被警察抓走之前,還說他有一大筆錢,等他出來……
應(yīng)該就是說的家產(chǎn)。
他沒有想瞞著我!
至于其他一些疑惑的點(diǎn),我選擇暫時忽略,等見了面再仔細(xì)詢問!
我正陷入沉思,旁邊的楚洪福突然問道:“石總,你當(dāng)初到底賠了多少錢啊,怎么好像一夜之間就成了窮光蛋?”
“別叫我石總啦,聽著實在別扭,叫我一聲石老哥吧!”石樹平嘆了口氣:“全賠光啦,要不現(xiàn)在能過得這么慘,連家門口的鄰居都看不起我?所以有時候才忍不住,想罵宋達(dá)理幾句!當(dāng)然,以后肯定不會再罵了……”
說到這里,他還謹(jǐn)慎地看了我一眼。
我氣不打一處來地說:“你憑什么罵???做生意離了我爸就徹底不行了,說明你的能力也就一般,早點(diǎn)賠光也是活該!普通人要是有那么多錢,一輩子躺平也夠花三代了!”
雖然覺得我爸主動放棄股份、主動退出龍門商會非常離譜,但肯定不允許別人說他壞話。
做兒子的肯定要向著自己父親嘛。
石樹平搖搖頭:“宋二公子,不是要和你杠,這么說話還是有點(diǎn)站著說話不腰疼了!別說我們那個年代……就是現(xiàn)在,沒有關(guān)系誰能把生意做大???就是楚總,背后要是沒人保著,他能做三大家族之一嗎?你爸一退,我是徹底沒轍了,又趕上石城換了新領(lǐng)導(dǎo)……沒幾年就賠得一干二凈了!”
楚洪福又說道:“石老哥,我聽人講,其實你沒有賠干凈,還給自己留了很大一部分錢……只是不想還外債了,才過起隱居的生活……還有人說,等你的債主都熬死了,你就會現(xiàn)身了,是這樣嗎?”
“你見過誰隱居過這么貧窮的!”石樹平氣得渾身發(fā)抖,“你進(jìn)我家看看,別說金銀玉器,能找到一件值錢的電器不!前幾年還有一臺黑白電視機(jī),質(zhì)量嘎嘎好,一直都能用,現(xiàn)在也被人搬走了!”
楚洪福終于不說話了。
“多講一點(diǎn)我爸的事情吧,我想聽聽?!绷簢鴤グ醽硪话岩巫?,我坐下了。
石樹平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地開口。
“你爸雄才大略、卓識遠(yuǎn)見,雖然出生在云城那樣的小地方,卻在很年輕的時候就前往并州開始打拼,一手創(chuàng)建了名震黃河兩岸的龍門商會,后來又漸漸往南方擴(kuò)充、發(fā)展……最輝煌的時候,甚至能和國內(nèi)排名前三的商會掰手腕子!”
“我和你父親的關(guān)系很好……當(dāng)然,和你父親關(guān)系很好的人簡直不要太多,我也只是其中一個而已……我們常常聚在一起喝酒,有時候你父親喝多了,還會透露一些野心,比如要做天下第一大商會什么的……毫不夸張地講,那個時候我就認(rèn)為,你父親一定可以成功的!”
“因為他所展現(xiàn)出來的氣魄,就和普通人不一樣!”
“可惜……”
“唉,可惜!”
“人發(fā)達(dá)了,自然就想提攜家人,你大伯就是這個時候進(jìn)來的。因為是一奶同胞的親兄弟,所以你爸很信任他,將許多關(guān)鍵的、重要的事務(wù)都交給他,還慷慨地分給他許多股份……畢竟你爸出去打拼的時候,都是他在家里照顧你的爺爺奶奶……這些都是你爸親口和我說的。”
“豈料宋知書狼子野心,并不滿足于現(xiàn)在的收益,還想獨(dú)吞整個龍門商會……就是我之前說的那些事情,一番內(nèi)訌和矛盾過后,你爸不愿兄弟相殘,主動選擇放棄一切,連帶著許多人也受到影響……”
“因為你父親的主動退出,受到影響的又何止我一個人?據(jù)我所知,同樣也是崛起于云城的向家,依靠你父親的人脈和關(guān)系網(wǎng),生意一度做到全國各地去了,后來被宋知書瘋狂打擊;還有做到并州軍區(qū)最高指揮官的顏司令員,同樣也是因為你父親的離開而慘遭宋知書的報復(fù)……類似例子,簡直數(shù)不勝數(shù)!”
“宋二公子,就是動手,我也要說……其實時至今日,埋怨甚至痛恨你爸的都不在少數(shù),別看你爸已經(jīng)過世,他們?nèi)绻l(fā)起瘋來,沒準(zhǔn)要找你和你哥的麻煩……”
“你父親很愛他的哥哥,為了家庭和睦選擇遠(yuǎn)離紛爭……卻帶來了更大的矛盾和混亂!”
“看看古代的皇權(quán)之爭吧,那些主動放棄帝位的皇子,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不得善終的也并非少數(shù)……”
“有時候我甚至懷疑,你父母遭遇的那場車禍,會不會是宋知書找人下的手?”
“那么多血淋淋的教訓(xùn)啊……都足以證明,你父親當(dāng)年的退出,就是最失敗最錯誤的選擇!有些人,終生都是白眼狼,永遠(yuǎn)都不可能喂飽……只有死了,才能安心!”
“財帛動人心啊,就是親兄弟也不得不防……”
石樹平不停地說、不停地說,像是一只很久沒有燒過水的老茶壺,突然坐在火上終于能夠一泄多年來的憤慨……
我們來的時候天光還有余亮,走的時候天色已全黑了。
小巷里又沒有燈,只能靠頭頂微弱的月光照明,一群人噼里啪啦地走著,始終沉默不語、一聲不吭。
直到出了小巷,來到車隊的旁邊。
楚洪福才說道:“宋董,接下來有什么打算,要不去我那里暫時過上一夜?”
“不了。”我搖搖頭:“我還是回云城,隨后有機(jī)會再見面吧?!?
“嗯,回程的高鐵票買了嗎?”
“買了,最后一班?!?
“行,那我送你過去。”楚洪福頓了頓,又說:“宋董,關(guān)于你父親的事情還有什么疑問嗎?”
“暫時沒有,感謝你了楚總?!蔽抑鲃由斐鍪秩?。
“沒事,舉手之勞!接下來,我也能安心對付江城和大巖了!”楚洪福呼了口氣。
“嗯,有計劃沒?”我又問道。
“有的?!?
“那就好!”
我握住楚洪福的手:“祝你成功。”
接下來,楚洪福便送我們?nèi)ジ哞F站。
當(dāng)然,梁國偉和羅家明等人走了,我在站里轉(zhuǎn)了一圈便前往衛(wèi)生間,小桂子已經(jīng)在這等了一個下午,當(dāng)即又將我偽裝成了江城的樣子。
……
我們離開以后,石樹平仍舊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小院之中仍舊一片狼藉,那些鍋碗瓢盆和碎掉的桌椅無人收拾。淡淡的月華傾灑下來,石樹平的臉略顯陰沉,不知正在思索什么。
腳邊是那些名貴的禮品,地上還有一個頗為豐厚的紅包,但他看都沒看一眼,仿佛并不放在心上。
“踏踏”的腳步聲響起,一個晃晃悠悠的醉漢走了進(jìn)來。
他是附近赫赫有名的流氓——沒錯,村子都窮成這樣了,也還是有流氓這種生物——打街罵巷是常有的事,踹寡婦門、挖絕戶墳、欺負(fù)孤寡老人更是家常便飯。
“老石,聽說你家今天挺熱鬧啊……來了好幾撥人,怎么回事?”醉漢打著飽嗝,一邊走一邊靠近。
石樹平?jīng)]有說話,整個人仿佛凍住一樣,成了一具沒有感情的冰雕。
“跟你說話呢,沒聽到???”醉漢踉踉蹌蹌,“老東西,有錢沒,給我拿一點(diǎn)花,我想出去買酒……”
石樹平還是沒有動彈,就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他媽的,你啞巴啦?”來到石樹平的身前,醉漢抓著他的衣領(lǐng)晃動,“聽說你以前是超級大富豪,幾百塊錢不會都拿不出來吧?快點(diǎn)啊,不要逼我動手……”
石樹平還是不吭聲,好像沒看到他一樣。
“不見棺材不掉淚是吧,每次不打你幾下就不掏錢……”醉漢又打了個飽嗝,隨即握起砂鍋大的拳頭要砸下去。
“你的腳底下就有錢?!笔瘶淦浇K于開口。
醉漢低頭看了一眼,果然發(fā)現(xiàn)一個碩大的紅包,以及一堆花花綠綠、包裝完好的禮品,當(dāng)即興奮地?fù)炱饋怼?
“哈哈哈,這么多!”看到里面嶄新的票子,醉漢無比興奮,又將一堆禮品提起,“不錯啊老石,今天來親戚啦?行,我拿走了,今天這頓打就免了吧……”
醉漢打著飽嗝,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去。
“……你叫什么名字來著?”石樹平突然問道。
“你問這個干嘛,想找我報仇???”醉漢轉(zhuǎn)過頭來,雖然醉眼朦朧,卻是兇相畢露。
“算了,不問你名字了……一個快死的人,知不知道都無所謂?!笔瘶淦綋u了搖頭。
“你他媽說什么……”
“颼——”
醉漢的話還沒說完,一個身影突然在他身后出現(xiàn),接著將一圈鐵絲勒在了他的脖子上。
“呃……呃……”
醉漢掙扎著,面上呈現(xiàn)出痛苦之色,一張臉迅速憋成了紫紅色,接著又慢慢開始變白,眼球也逐漸凸了出來。
最終漸漸地倒了下去。
黑影并未把鐵絲取下,而是繼續(xù)勒著他的脖子,“滋啦滋啦”地往外拖去,直至消失不見。
石樹平站起身來,走進(jìn)屋內(nèi)。
他沒開燈,就在黑漆漆的環(huán)境里繼續(xù)行走,一直走到最角落的位置,眼看就要撞到墻壁,他才停了下來。
接著蹲下身子,手指在地上摸索,最終掀開一個金屬蓋子。
一個更加漆黑的洞口出現(xiàn)在他面前。
雖然什么都看不到,但他還是憑借記憶往下走去,穿過一截長長的甬道之后,眼前突然豁然開朗起來。
不僅有了燈光,而且四周的裝修極其豪華奢侈,頂級的吊燈、地毯、電器、家具比比皆是,看上去幾乎和皇宮沒什么兩樣了。
兩旁各伸出一只纖細(xì)軟嫩的手,迅速幫他將身上的衣服脫下,并為其換上了一套嶄新的華服。
石樹平繼續(xù)往前走去,很快便來到一個寬敞的房間中,這里不僅有超過一百寸的大屏幕,還有幾張柔軟的按摩床,旁邊的柜子上有新鮮的水果和酒水。
石樹平躺在了其中一張按摩床上,幾個衣著清涼的妙齡少女立刻走了過來,分別幫其捏著肩膀、胳膊和小腿。
躺了一會兒之后,又有腳步聲響起,正是之前勒死醉漢的那個黑影走了進(jìn)來。
他叫姜樂,只有二十出頭,生了一張娃娃臉,皮膚白皙細(xì)嫩,眼神卻是極其冰冷。
他也躺在一張按摩床上,幾個同樣年輕的漂亮女人立刻走了過來為其服務(wù)。
“清理干凈了?”石樹平淡淡地問。
“干凈了!”姜樂回答。
“今天晚上來的那些人,有把握對付嗎?”
“除了那個二愣子沒有太大把握,其他人都沒有問題?!?
“宋大公子和宋二公子都長大成人了……”石樹平面色平靜地說:“看上去挺強(qiáng)的,這時候再報仇,不算欺負(fù)他們了吧?”
“不算。”姜樂面無表情。
“那好,找機(jī)會動手吧,先從他們的兄弟開始……”石樹平長長地呼了一口氣:“這么多年的仇,是時候清算下了!”
……
第二天早上。
我在酒店房間睡得正香,突然被一陣手機(jī)鈴聲吵醒。
“哎?”我接起來。
“還睡吶?趕緊起,去殺楚洪福和二愣子!快點(diǎn)的啊,我在一樓大堂等你!”大巖的聲音很快傳來,但也就說了這么幾句話就掛掉了。
等我洗漱干凈,穿好衣服來到樓下,大巖果然已經(jīng)在這里等著了。
和他一起守在這的還有寧清和羅威。
“說一下今天的計劃!”大巖面帶微笑地說:“二愣子交給我,楚洪福交給你……就是這么簡單,聽明白了沒有?”
他氣定神閑,雙手背在身后,一副勝券十足、極有把握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