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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9章接連發(fā)難,殺瘋了的高陽!

  王邈心中一緊,暗叫不好。

  他感覺高陽的話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正緩緩收緊,而自己就是網(wǎng)中的困獸。

  高陽往前湊了半步,聲音不高,卻帶著逼人的氣勢。

  “王公倒是說啊,何以成圣賢?”

  “是荀子寫了《性惡》,就成了圣?還是二程講了格物,就成了圣?難不成朱子注了《四書》,筆尖一動,就能封圣?”

  臺下,先前還捂著心口的老儒,此刻氣得眼睛瞪圓,手指摳著地磚,指甲都翻了起來,滲出絲絲血跡。

  “豎子……豎子敢輕慢經(jīng)典!”

  可話沒說完,又猛地咳嗽起來,胸口起伏得像破風(fēng)箱,顯然是被堵得說不出話。

  武曌在高臺上攥緊了鳳袍下擺,眼底又憂又驚。

  她算準(zhǔn)高陽會反駁,但萬萬沒想到高陽竟如此之狠!

  王邈的臉漲成了豬肝色,手指死死攥著袍角,指節(jié)泛白。

  但此刻,他無路可退。

  他吃儒家經(jīng)典這碗飯,讀書讀了五十載,站在了這論道臺上,那就必須要撐下去!

  王邈深吸一口氣,出聲道:“當(dāng)……當(dāng)然是因他們傳揚(yáng)孔孟之道,讓圣學(xué)得以延續(xù),若無他們注解,后世誰懂《論語》真意?那世間,誰又可以成圣?”

  “哦?”

  高陽挑眉,掃了王邈一眼。

  接著,他忽然轉(zhuǎn)身,朝著臺下黑壓壓的學(xué)子揚(yáng)聲發(fā)問,“高某有一言,想問諸位,諸位可知,神農(nóng)氏可曾注解過一字半句的《論語》?”

  臺下瞬間安靜,落針可聞。

  沒人敢接話。

  因?yàn)檎l都知道,神農(nóng)氏那會兒,別說《論語》,連文字都沒完備。

  高陽笑著又問:“既無文字,那自然沒什么所謂的圣賢書,那我又問,上古大禹治水時,可曾讀過二程的一物一理?”

  場下。

  還是死寂。

  有學(xué)子下意識地?fù)u頭。

  那會兒,二程還沒出生。

  高陽再問:“那我又想問了,倉頡造字時,可曾聽過朱子的存天理滅人欲?”

  這一次,更多的年輕學(xué)子下意識地?fù)u頭,眼神里多了幾分動搖。

  高陽的話,令他們的大腦一陣嗡嗡作響。

  一些寒門出身的學(xué)子更是挺直了腰桿,他們想起了家鄉(xiāng)那些目不識丁卻一生行善的老人,心中隱隱有所悟。

  高陽轉(zhuǎn)回頭,目光重新落回王邈身上,語氣里的嘲諷更濃:“王公你看,神農(nóng)沒注過經(jīng),卻嘗百草救萬民于病厄,大禹沒格過物,卻治洪水救蒼生于倒懸,倉頡沒滅過人欲,卻造文字開文明之先河!”

  “他們沒讀過圣賢書,卻為何天下萬民,連帶著孔圣等一眾大儒,皆視其為圣賢?”

  王邈的身子晃了晃,嘴唇哆嗦著,額頭上滲出細(xì)密的汗珠,竟一個字也答不上來。

  他感覺自己的根基正在被動搖。

  臺下,程文遠(yuǎn)臉上的笑意早沒了,取而代之的是慌亂。

  他死死盯著高陽,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高陽不是在辱圣,是在拆他們這些靠注疏吃飯的人的根基!

  他環(huán)顧四周,看到不少年輕學(xué)子眼中閃爍的光芒,心中警鈴大作,卻又有一股無力感。

  眼下,誰能上去堵住高陽的嘴?

  高陽盯著王邈,聲音如悶雷般響起。

  “孔圣人之所以被譽(yù)為圣,究竟是行走天下,自身窮苦,顛沛流離,卻依舊勸君王施行仁政,著書論語,還是因?yàn)樽x了二程的一物一理,亦或者是朱子的存天理,滅人欲?”

  “嘶!”

  王邈聞言,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

  臺下一眾大儒,也皆是倒抽一口涼氣。

  高陽這話,不亞于倒反天罡!

  “答案,其實(shí)很清晰了。”

  “何為圣人之道?”

  “圣賢,從來不是注出來的,是做出來的!”

  “荀子說性惡,著書立說,但高某想問,他救過多少流民?做了什么大善事?二程說格物,窮究天理,他可曾下過田地,種出幾株能活人性命的糧食?讓天下粟米增產(chǎn)幾斗?”

  “昔日,高某信了,對著竹子格了七天,格出了竹子有節(jié),累倒了也不知其理何在!”

  “朱子說存天理,滅人欲,道貌岸然,這就更可笑了!”

  高陽眼神銳利,如天上的鷹隼,高聲道,“天下五百年,貪官何時杜絕過?大乾太祖時期,那更是對貪官深惡痛絕,剝皮萱草,貪三十兩則斬,可結(jié)果呢?”

  “殺了上萬貪官,殺的都無人可用,沒有人愿意為官了,還是屢見不鮮!”

  “王公,你說他們是承前啟后的大儒,我高陽或可認(rèn)同,但他們連圣的邊都沒摸到,憑什么被你尊為圣?”

  轟!

  此言一出,王邈眼睛都紅了。

  “你……你胡說!”

  王邈終于嘶吼出聲,拼命反駁,“他們……他們開宗立派,讓圣學(xué)流傳,此事,功在千秋!”

  “流傳?”

  “哈哈哈!”

  高陽大笑,笑聲里滿是不屑和悲涼,“那高某又問了,這流傳下來的,究竟是讓百姓吃飽穿暖的法子,還是你們用來爭名奪利,黨同伐異的注疏?是讓天下太平的辦法,還是你們高高在上、指責(zé)他人不合禮法的借口?”

  “王公,睜大你的眼睛看看!”

  高陽伸出手指,指著臺下因寒風(fēng)有些蜷縮的寒門學(xué)子,指著那些瘦骨嶙峋的貧苦百姓!

  “王公,你看到了什么?”

  “他們像不像那些在田間地頭,彎著腰、駝著背,頂著烈日狂風(fēng),從土里艱難刨食的民,像不像那些在市井巷陌,起早貪黑、奔波勞碌,只為換取一日三餐溫飽的民,像不像那些在邊關(guān)塞外,浴血奮戰(zhàn)、馬革裹尸,為我大乾守護(hù)國門的民?!”

  “他們,像不像你們天天掛在嘴邊,寫在書里的民!”

  “他們手上有厚繭,肩頭有重?fù)?dān),眼中有對生活的渴望,也有被歲月磨蝕的疲憊!”

  “可你們這些高居廟堂、手握書卷的大儒,可曾真正低下頭,彎下腰,仔細(xì)看過他們碗里究竟吃的什么,身上到底穿的什么,可曾聽過他們的哀哭與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