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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教學(xué)成果

朱載坖瞧了李春芳一眼,那種有火沒處發(fā)的憤懣委屈,絕不似作假,可他也不好直接對李青發(fā)飆,只能嘆了口氣,道:

“朱翊鈞,你說。”

“父皇,兒臣真的在努力學(xué)習(xí),一點都沒偷懶,李先生可以作證?!?/p>

李春芳眼光瞟向一邊,慢悠悠說道:“殿下,永青侯不能為你作證,依照律法,親友師長不能做為人證?!?/p>

“不錯?!?/p>

“的確如此?!?/p>

高張二人先后附和。

朱翊鈞氣的不行,憤懣道:“父皇,兒臣句句屬實,您要不信……兒臣無話可說?!?/p>

本事長沒長不知道,這脾氣倒是見長……朱載坖心情郁悶,愈發(fā)偏向李春芳了。

“朕問你,你說你在學(xué)習(xí),你在學(xué)什么?”

“上午在實踐,下午學(xué)理論?!敝祚粹x說,“剛還在學(xué)《貞觀政要》,要不是父皇來,兒臣這會兒說不定都答完李先生出的題了?!?/p>

李春芳是一個字兒也不信,問:“敢問殿下,學(xué)的是《貞觀政要》哪一部分?”

朱翊鈞張口就來:“為君之道,必須先存百姓……”

剛剛聽過的內(nèi)容,再復(fù)述一遍,難度并不算大,小東西說的不至于一字不差,總體卻還是對得上的……

“唐太宗是說,帝王不能用損害百姓利益的方式來奉養(yǎng)自已,不然就是割自已的肉,填自已的肚子……”

李春芳:(⊙o⊙)…

朱載坖也有些詫異,可更多的是欣然,不由瞥了眼李春芳。

李春芳身子一顫,滿臉見鬼模樣——壞了,我成跳梁小丑了?

高張二人看向李春芳的眼神充滿怪異,心道:莫不是李大學(xué)士為了搶奪太子輔導(dǎo)權(quán),故意如此?李首輔當(dāng)真豁得出去,竟敢如此給永青侯上眼藥……

暴躁如高拱,這一刻,也不禁生出五體投地,自愧不如之感。

不是,你倆這是什么眼神?李春芳愈發(fā)不安,他覺得必須要說點什么,不然,真是比竇娥還冤……

“皇上,您何不問問殿下,實踐的內(nèi)容是什么?”李春芳輕聲提醒。

朱載坖略一思忖,微微頷首。

雖然跟預(yù)想的大相徑庭,可他明白李春芳不會平白無故地潑永青侯臟水,也不會輕易得罪儲君。

“朱翊鈞,你上午實踐的什么?”

朱翊鈞小臉莊嚴(yán)肅穆,鄭重道:“回父皇,兒臣在為國為民。”

這次,不用李春芳說什么,朱載坖自已都聽不下去了,笑罵道:“這些都是空話,說實際內(nèi)容?!?/p>

小東西有點兒慌,目光瞟向李青,李青卻是看也不看他。

小家伙暗道了句“沒義氣”,想了想,說道:“韓非子有云,宰相必起于州郡,猛將必發(fā)于卒伍。兒臣是儲君,不敢虛度光陰,然,兒臣尚且年幼,不堪神器之重,只能先從小地方開始,正所謂一家不安,何以安天下……”

巴拉巴拉……

朱載坖聽得舒心,三學(xué)士聽得開心。

只是李春芳開心之余,又有些郁悶,雖然太子這番話,這態(tài)度,尤其在尚且五歲的年紀(jì),太彌足珍貴,但,太子到底沒說重點,還是在繞圈子。

不過,還沒等他說什么,

李青就先開了口:

“不要遮遮掩掩,不丟人,大大方方說出來就是了?!?/p>

朱翊鈞躊躇片刻,鼓起勇氣說道:“父皇,今日上午兒臣確如李大學(xué)士所言,與連家屯的小孩們玩泥巴,可并非是為了玩兒,兒臣是以此為途徑,獲得他們的認(rèn)同,進而引導(dǎo)他們向善……兒臣說‘一家不安,何以安天下’,便是緣于此?!?/p>

呼……舒服了……李春芳‘冤屈’得到洗刷,只覺渾身舒坦。

不過,他想要的效果并沒有達(dá)成,有了《千字文》、《貞觀政要》,以及太子極其端正的態(tài)度、真知灼見的見識,做鋪墊,皇帝已然看到了兒子的成長,自不會因為一個‘玩泥巴’大動肝火。

朱載坖啞然失笑,問道:“照你這么說,連家屯就是你的‘州部’了?”

“父皇圣明?!敝祚粹x悄然松了口氣,樂呵呵地拉住父皇大手,“父皇您過來坐,聽兒臣慢慢道來……”

兩父子去了石桌前落座,李青則又回了檐下曬太陽,李雪兒則是早在一行人進來前,就回了廂房。

不大的小院兒,三大學(xué)士杵在那兒,一時顯得有些多余。

張居正自詡與李青有那么點兒交集 ,相對隨和許多,邁步走至檐下,作了一揖,道:

“下官冒昧,想向侯爺討張椅子?!?/p>

“自已去拿?!?/p>

“哎。多謝?!睆埦诱タ吞冒岢鲆粡堃巫?,走至檐下,選了個陽光足的地方曬太陽。

高拱有樣學(xué)樣,也討了一張椅子來,一邊曬太陽,一邊聽父子交談。

李春芳糾結(jié)了一陣兒,悻悻走上臺階,走至李青跟前,訕然道:“侯爺,您的話本?!?/p>

“不,是你的話本?!?/p>

李春芳:(?`?Д?′)!!

“啊哈哈……侯爺真會說笑。”李春芳頭皮發(fā)麻,笑的極不自然。

李青卻說:“又不丟人,何至于遮遮掩掩?”

“……侯爺之言,下官當(dāng)真聽不懂?!崩畲悍紝⒃挶痉胖晾钋嗌砬?,去客堂搬了張椅子,逃的遠(yuǎn)遠(yuǎn)的……

李青無聊地打了個哈欠,干脆往后一躺,拿話本蓋在臉上,小憩起來……

“兒臣來連家屯聽永青侯講學(xué)雖僅有數(shù)日,卻獲益匪淺,也充分領(lǐng)略了人之性情,或許這就是……”朱翊鈞仔細(xì)想了想,道,“知一斑而窺全豹,是這樣用的吧?”

朱載坖忍俊不禁,反問道:“你又怎知你不是管中窺豹?”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嘛?!敝祚粹x干笑笑,說道,“這幾日兒臣幾乎都在實踐,在此期間,充分認(rèn)識到了御人之難,馭人之難,父皇統(tǒng)御萬萬人,一定很辛苦吧?”

朱載坖笑意斂去了幾分,生出幾分慚愧。

難,固然難,可他這個皇帝并不是很難,因為他父皇給他分?jǐn)偭颂鄩毫?,雖然父皇沒再干預(yù)朝事,可只要父皇活著,他就難不到哪里去。

不過,兒子這番話還是讓他既暖心,又欣慰。

暖心的是兒子明白了他的不易,欣慰的是兒子比自已強。

朱載坖輕笑道:“就沖你這句話,你這幾日就沒有虛度光陰。”

“本來就沒有嘛……”朱翊鈞嘿嘿道,“父皇,兒臣給您講講這幾日兒臣的經(jīng)歷吧。”

“好啊。”朱載坖難得耐心,溫聲道,“你慢慢說,父皇不趕時間?!?/p>

朱翊鈞點點頭,開始講述這幾日的經(jīng)歷……

從認(rèn)識小胖墩兒幾個小伙伴,到與他們玩泥巴,再到分給他們糖果,再到給連家屯大多數(shù)孩子分糖果……

“父皇您是不知道,兒臣當(dāng)時可氣了,都?xì)饪蘖恕敝祚粹x悶悶道,“兒臣給他們糖吃,他們竟然如此對兒臣……”

接著,話鋒一轉(zhuǎn),小家伙自得一笑,道:“不過現(xiàn)在想通了,這不怪他們,都怪兒臣用錯了方法,兒臣已經(jīng)找到了對的方法?!?/p>

朱載坖眸中精芒一閃,不動聲色道:“說來聽聽?!?/p>

“一味追求一視同仁不可取,因為人和人是不一樣的,就如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種什么得什么才是真正的公平、真正的公正,才能得民心,才能順民意……”

朱翊鈞說道,“一視同仁當(dāng)然好,可一視同仁并不利于實踐,要依照各人的付出,各人的需求,針對性的給予回饋,才能一好百好,不然,便是空中樓閣,縱能好一時,卻無法長治久安……”

朱載坖心情振奮。

一邊,三大學(xué)士亦心情激蕩,儲君雖幼,卻已有圣主明君之氣象。

“你是怎么做的?”朱載坖盡量讓嗓音平和。

內(nèi)閣三學(xué)士也豎起耳朵,仔細(xì)聆聽。

“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只能先團結(jié)一部分人,再用團結(jié)的一部分人去團結(jié)更多的人,最終,團結(jié)所有人……至少團結(jié)絕大數(shù)人,如此,才能安天下?!敝祚粹x能感受到父皇的肯定態(tài)度,說話也硬氣許多,“今日上午,兒臣只用了極少一部分糖果,便團結(jié)了二十多個小孩兒,再給兒臣十日……甚至都不用十日,兒臣便能團結(jié)整個連家屯兒的小孩兒。”

小家伙神采奕奕,信心十足。

朱載坖連連頷首,笑問道:“如此說來,你很快就能完成李先生給你布置的作業(yè)了?”

朱翊鈞驕傲地點點頭,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想通了什么,笑意一斂,又搖了搖頭。

“又發(fā)現(xiàn)難題了?”朱載坖問。

“不是發(fā)現(xiàn)了難題,而是……”朱翊鈞撓著頭道,“兒臣忽然想到了很多,又不太明白……”

“都想到了什么?”

“李先生代表著什么,二十兩銀子代表著什么,成為孩子王又是為了什么……”小家伙抓了抓頭發(fā),有些失神的喃喃道,“還有,貞觀政要的那段話,好像真的與我今日上午的行為有異曲同工之處……”

小家伙發(fā)現(xiàn)了盲點,卻找不到頭緒,費解又苦惱。

一邊,三大學(xué)士也陷入思考,三人何許人也,只略一思忖便想通了其中關(guān)竅,不由得心頭一震——太子才五歲,永青侯這教學(xué),也太超綱了吧?

李春芳只覺臉有點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