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李渟尚在襁褓之中,瞪著眼睛,沒有絲毫困意,好奇地打量著周圍的長輩們。
“這小家伙,都快到子時了,怎么還不困呢?”楊曼滿臉寵溺道。
張繡應道:“睡了一下午了,他這會正精神著,還得晚上一會再睡?!?/p>
“跟老三小時候一樣,白天睡一天,晚上再開始鬧騰?!?/p>
雁妃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晃了晃木架子,道:
“老二做的這搖籃車真不錯?!?/p>
錦書和明婉拿著玩具在李渟面前晃來晃去,小家伙想伸手去抓,可這兩個壞姑姑總是在他小手抓到玩具的前一秒,把玩具突然縮回去。
小李渟眉毛一皺,小嘴一癟,這就要哭出來。
“去去去,你們兩個,想逗孩子玩自已生一個去。”
楊曼揮手把兒媳婦和侄女驅趕走了。
桌旁,男人們在喝著酒,婦女小姐們是方才便已吃飽飯,離席了。
在太后的家宴上,沒那么多規(guī)矩。
熱熱鬧鬧,與尋常人家一般。
也許,這也是李家比其他的天家,更多了幾分人情味的原因。
起碼,在太后老祖宗還在的李家這一代,是這樣的。
之后的事,誰知道呢。
小四李澤風很懂事地沒有到處跑著玩,還是留在桌前,給長輩和兄長們倒酒。
李家三兄弟難得齊聚一堂,他們的長子也都坐在這里,在如此團圓之時,就算是一向不喜飲酒的皇帝,也多喝了兩杯。
“侄兒在此,再次恭賀三叔大勝,有趙叔與三叔在,我大寧北定大魏,天下一統(tǒng),指日可待!”
李澤淵舉起酒杯,主動與祁王碰了一下,一口飲盡,任由辛辣在體內灼燒。
“大侄好酒量!”
祁王飲盡杯中酒后,咂了兩下嘴。
被楊曼趕去一旁的錦書與明婉走到酒桌前,見著此狀,連忙上前給他們倒茶。
“太子哥哥,小心一會喝多了酒,熏著渟兒哦。”
明婉笑嘻嘻著將茶杯遞上。
錦書手提茶壺,輕移步子,來到祁王身旁,輕端起他的茶杯,緩緩倒了七分滿。
“三叔常年在外征戰(zhàn),還是要保重身體為上,莫要飲太多酒了?!?/p>
殿內似乎寂靜了那么一瞬,許許多多的目光向此處匯集而來。
太后微瞇著的眼睛睜開,向此處看了一眼,眼神中多了幾分憂傷。
雁妃只是往這里瞥了一下,隨后若無其事收了回來,完全沒放在心上。
老太傅也把目光投向了祁王與錦書,眼中盡是感慨。
祁王怔了一瞬,也僅僅是一瞬而已。
隨后,他伸出手接過茶杯,抬頭看向錦書,看著那雙與她母親有六成相似的容貌,似有萬種思緒涌上心頭。
最后,他只是輕輕頷首,道:
“三叔知道了?!?/p>
錦書對視上了祁王的眼神,愣了一下。
思念、悲傷、痛苦、悔恨、無奈、憤怒……最后,通通化為了平靜。
錦書眨眨眼,以為自已看錯了。
她向祁王,回了一個優(yōu)雅的微笑。
“錦書就是懂事,又大方又聽話,不像我家的閨女,直到成婚前幾日,還整天提著劍不著家……”
楊曼的聲音將眾人的目光拉了回來,殿中重新變得嘈雜。
“行啦,遙丫頭現(xiàn)在可不是你閨女了,不是你想訓就訓的,遙丫頭如今可是我們李家的媳婦,一會你再多說兩句,雁兒都不樂意了……”
康王妃在一旁笑道。
雁妃和楊曼一聽這話,同時瞪了康王妃一眼。
康王妃先是有些不理解,隨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瞄了一眼祁王,臉色一緊,又歉意地看了眼雁妃,知道自已說錯話了。
讓祁王聽到,還以為自已在暗示他什么。
在宮里,這種無意間說出的蠢話,是致命的錯誤。
雁妃無奈地搖了搖頭。
遙丫頭現(xiàn)在不是楊曼的閨女了。
錦書現(xiàn)在也不是祁王的閨女了。
老二現(xiàn)在也不是皇后姐姐的兒子了。
好好好,都是我央雁兒的。
……
宴席結束了。
太后她老人家要休息,不能像這些年輕人們一樣守夜。
眾人各回各府,各回各家。
“鐺——”
鐘聲敲響,回蕩在乾安城的上空。
新年,到了。
皇帝抬起了頭,站起身,向殿外走去。
隨鐘聲響起的,是漫天的煙火,濃墨重彩地涂鴉在夜空之上。
已過子時,乾安城依舊熱鬧非凡。
“陛下,承和二十一年了。”
雁妃的聲音出現(xiàn)在耳畔,她走到了皇帝的身后,為他披上了披風。
皇帝笑了笑,望著夜空。
雁妃站在他身旁,側著頭,看著他逐漸柔和下來的眉眼。
已經好多年了,她都沒見到過夫君如今夜這般放松。
“雁兒?!?/p>
“陛下?”
雁妃應道。
“老二,還在南疆打仗?!?/p>
“算算日子,應當也要打完了,只是此時估計是沒回到錦官城的?!?/p>
“嗯?!?/p>
皇帝接著道:
“此時此刻,還有無數(shù)的我大寧好男兒,在北方,在西邊,為國征戰(zhàn)著,不得回鄉(xiāng)?!?/p>
“陛下,他們在邊關,守衛(wèi)的是大寧的疆土,守衛(wèi)的是您一手開創(chuàng)的承和盛世,守衛(wèi)的,是他們的家人。
他們雖未回鄉(xiāng),可他們的心,還是和家人們連在一起?!?/p>
雁妃笑著道。
皇帝西望。
在那里,定北王正帶著大軍,與霜戎汗王進行著廝殺。
一年的戰(zhàn)爭,供養(yǎng)著百萬大軍,為百姓們增加了極大的負擔。
可是這仗,終歸是要打的。
今年發(fā)生的事情,太多了。
把這場仗打完,來年,就可以緩一緩了。
大山,應該是沒問題的。
那么多年來,他從未讓自已失望過。
西域之戰(zhàn),應該快要結束了吧。
皇帝輕吐一口氣,似乎想要卸下身上的負擔,白霧在天地間飄轉消散。
“咚?!?/p>
皇帝眉頭皺起,看向宮門的方向。
李蓮恩出現(xiàn)在皇帝身旁,隨后飄然而去。
很快,他回來了。
身旁,跟著采律司指揮使,趙極。
“陛下。”
腰懸黑尺的趙極單膝跪倒在皇帝身前,從袖中,取出一封密信。
“西域急報。”
皇帝接過,展開。
讀罷,
他面無表情地將其握在了手中。
雁妃有些擔憂地看著皇帝,他方才臉上的輕松柔和之色,已然消失不見。
“趙極?!被实鄣?。
“臣在?!?/p>
趙極低頭應道。
“看看老二,回蜀地了沒有。
把信給他一份,告訴他,走一趟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