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嗎?有人在這里嗎?”
剛喊了一聲,宮殿里的說話聲戛然而止。
去哪兒了?
裴央央四處張望,剛要進去,一回頭,一張臉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
那人突然沖到面前,氣勢洶洶地揮舞著手臂,把裴央央嚇了一跳。
等平復(fù)好心情,才發(fā)現(xiàn)對方頭發(fā)花白散亂,衣衫襤褸,身形還有些岣嶁,兩只眼睛上有兩個巨大的陳年舊疤,幾乎遮住了半張臉,應(yīng)該已經(jīng)看不見了。
他抬起手臂將裴央央下推,然后蹲在墻角,一邊發(fā)出怪笑,一邊粗糙的手摳起地上的泥土往嘴里塞。
裴央央連忙上前攔住他。
“爺爺,這個不能吃。”
她試圖將人從地上扶起來,但對方力氣極大,反而一把將她推開,又要去抓地上的泥巴。
裴央央只能抓住他的手,把泥巴強行拿走,用手帕幫他細細擦拭。
手帕是她親手繡的,上面有一片銀杏葉,但老人雙手斑駁,滿是傷痕,潔白的手帕一會兒就臟了,她也不在意,一邊擦一邊疑惑。
皇宮里不是只有太監(jiān)、宮女和侍衛(wèi)嗎?
眼前這個人,無論怎么看都不像其中的一種,而且看著看著,她卻隱約覺得對方有點眼熟,似乎以前見過,卻又回想不起來。
老人低著頭,抓到裴央央的手帕,似乎又找到了什么好東西,握在手里撕扯著,看起來有點瘋瘋癲癲。
裴央央死馬當(dāng)作活馬醫(yī),試探著問:“爺爺,我想出宮,你能告訴我該怎么走?”
老人倏地停下抖動的身體,朝她的方向偏過頭,露出眼睛上斑駁的傷痕,看起來有些恐怖。
“你,不知道我是誰?”他用一種十分詭異的語氣,突然抬高聲音反問道。
裴央央搖頭。
剛想再問,對方卻突然從地上跳起來,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粗大的手指緊緊摳著她的骨頭,仿佛要嵌入皮肉,瘋狂搖晃著。
“謝凜!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裴央央被晃得頭昏腦漲,沒想到這天底下,竟然還有人直呼謝凜的名字。
她艱難掙扎道:“我,不是謝凜?!?/p>
老爺爺卻一把將她推開,揮舞著手臂,一會兒狂笑,一會兒大怒,瘋瘋癲癲地大喊:
“他會殺了你!他一定會殺了你們所有人!他是個瘋子!瘋子!我的下場就是你的下場!你會死的!你一定會死的!”
“別相信他的話!別相信他!”
“快跑!千萬不要被他找到!他會殺了你的!”
“謝凜!你不得好死!”
……
裴央央跌坐在地上,震驚地看著眼前瘋狂的老人。
他是謝凜的仇家?可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皇宮中?
這樣大聲詛咒謝凜,難道就不怕被人聽見?可周圍好像一個人也沒有。
她心中巨駭,生怕對方又做出什么瘋狂的行徑,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轉(zhuǎn)身便跑。
身后,老人的笑聲和咒罵聲還在遠去,她絲毫不敢停留,快步走了好一會兒,不知怎么回事,等抬起頭看去,竟不知不覺來到了宮門口。
走出來了?
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想到那個奇怪的老人,更加疑惑他的身份。
裴央央走出宮門,重新坐上門口的轎子,過了一會兒才慢慢冷靜下來,忽然想起她的手帕好像忘了拿回來,但那人實在可怕,便沒有再回去取。
一條手帕而已,丟了就丟了。
破敗的宮殿中。
這片區(qū)域早已經(jīng)荒廢,平時鮮少有人會過來,瘋子一樣的老人蓬頭垢面,又笑又罵叫了好一會兒,也沒有引起一個太監(jiān)或?qū)m女的注意。
就算他們聽見了,也只會加快步伐,低著頭匆匆走過,不敢進入。
他叫喊了一聲,聲音戛然而止,高舉的手臂慢慢收回,佝僂的身形也逐漸挺直,除了那頭蓬亂的花白頭發(fā)和猙獰的臉,看起來已經(jīng)和正常人無異。
甚至,透露出一種上位者的威嚴。
一道藍色身影從剛才裴央央差點踏進的宮殿飛出,跪在他面前。
“義父。”
老人轉(zhuǎn)過頭,雙眼依舊有疤覆蓋,但氣勢陡然凌厲。
“不是讓你看好裴央央嗎?她怎么入宮了?”
藍卿塵單膝跪地,低著頭,微微彎腰,臉上早已沒了平時常見的溫柔淺笑,卑微恭敬。
“我確實按照義父的吩咐,故意引導(dǎo)裴央央和謝凜之間的矛盾,給他們制造麻煩,但不敢太明顯,畢竟我和裴央央還不太熟,怕引起她的懷疑?!?/p>
老者冷笑一聲?!安皇??可是毒牙告訴我,你上次親手把她放跑了?!?/p>
話音剛落,一股威壓悄無聲息地在這個破敗的宮殿中蔓延開。
藍卿塵后背顫抖了一下,頭壓得更低。
那天幫助裴央央的時候,他就猜到這件事會傳到義父耳中。
“請義父責(zé)罰?!?/p>
空氣凝結(jié)著,帶著一股腐朽的死寂。
半晌,氣勢迫人的老者突然笑了一聲,上前將藍卿塵從地上扶起來。
“你是我的最寵愛的孩子,從收養(yǎng)你的那天我就說過,你要把我當(dāng)做真正的父親,既然是父子,我怎么會怪你?”
藍卿塵掌心出了層層細汗,卻并沒有因為這句話而松懈下來。
“義父,接下來是否要繼續(xù)對裴央央出手?”
裴央央是謝凜的軟肋。
這是他們五年前試探得出的結(jié)論,只是那場試探最終造成了嚴重的后果,讓“瘋帝”出世。
在他們這次的計劃中,要想盡一切辦法,挑撥裴央央和謝凜之間的關(guān)系,讓他們內(nèi)訌,甚至將裴央央帶走,成為威脅他的武器。
藍卿塵問完,忐忑地等著。
只要義父點頭,裴央央或許走不出皇宮,就會被抓住。
時間慢慢流逝,良久,老者終于開口。
“不必了。”
藍卿塵的肩膀很小弧度地落下來,心里終于松了一口氣。
“是,義父。”
他走上前,攙扶著老者,低聲道:“義父,我扶您進去休息。”
他態(tài)度恭敬地扶著人回到破敗宮殿中,余光掃過,發(fā)現(xiàn)義父手里正摩挲著一塊手帕,赫然是剛才裴央央用來幫老人擦拭雙手的手帕!
她忘了帶走,竟一直被他拿在手中!
他雙眼已經(jīng)瞎,不能視物,手摩挲著手帕,然后拿到鼻尖處嗅了嗅,說:“許久不見,沒想到當(dāng)初的小姑娘竟然出落得這么漂亮了。”
藍卿塵身體陡然一震,眼中閃過驚駭。
感覺到他的顫抖,老人聲音一沉:“怎么了?”
藍卿塵迅速恢復(fù)冷靜,道:“義父,我有點擔(dān)心,不知道這次的局能不能騙過謝凜?”
“當(dāng)然不能,他沒那么笨?!?/p>
老人輕笑一聲,篤定道:“不過,他會答應(yīng)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