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后,太后宮里。
夏嬤嬤腳步匆匆回了殿。
顧曉然正端著碗盞給薛太后喂藥,見夏嬤嬤臉上略有喜色,便知道是成了。
“回稟太后娘娘,今日昭華宮一切正常,娘娘和小主們參加完晨會就都回去了,皇后的鳳輿和儀仗已經(jīng)從正門出了宮,她們對所有事都一無所知?!?/p>
薛太后冷笑了一聲,卻不防扯動了喉嚨,咳得眼淚直流,滿臉漲紅。
緩了好一陣子,她才用煙熏過的嗓子道:“只要皇帝離京,我薛家的事基本上就已經(jīng)成了。小小一個皇后,不過是皇帝嬌慣出來的寵妃,遇到兵戈之事,定然嚇得魂飛魄散,不值一提。”
顧曉然也覺得薛家的好事近在眼前。
她忍不住幻想,自已在薛家事成之后,自已成為下一任皇后的模樣。
畢竟,她馬上就要立個大功勞。
薛家特意秘密將她從念慈庵接到太后身邊,就是防止她爹年老了犯糊涂。
她只要牽制好她爹,顧家就能拿到從龍之功,別說侯爵,就算是公爵也是屈就了。
除此之外,薛家還許了她皇后之位。
這是她靠自已的謀算為自已爭取到的,跟江映梨那種靠美貌和寵愛上位的人不一樣。
薛太后適時拍了拍顧曉然的手,慈愛道:“孩子,哀家在第一次晨會時,就一眼看出你的獨特之處。你和那些空有顏色的女人不一樣,你的聰穎應該放在權(quán)謀上,今日你選擇投靠薛家,薛家自然許你顧家滿門富貴。”
顧曉然志得意滿,覺得自已久居深宮與一幫庸俗的女人為伍的憋屈勁兒都少了不少,她再一次鄭重許諾:
“太后娘娘,您放心,我爹那邊,我定然能說服,到時候薛家軍和秦陽守備軍進了京,爹爹一定不會成為阻礙?!?/p>
宮中的局勢悄然緊繃。
城外的密林中,秘密行軍的士兵們驚起樹叢中的雀鳥。
鳥兒撲棱著翅膀飛向高空,和灰蒙蒙的穹空融為一體,九重天上有細雨落下,鳥雀濕了尾羽,落在一截折斷的旗桿上啄吻羽毛。
一匹烈馬踏過雨后泥濘的土地,濺起的水花將那啄吻羽毛的鳥兒嚇得驚啼一聲,再次竄向高空。
被淋濕一頭烏發(fā)的江照勒了馬,長腿一邁跨下了馬,三兩步往王帳里跑去。
“參見陛下?!?/p>
蕭承瀾拿著一卷軍報站在王帳最中央的沙盤面前,沙盤中,如火焰一般的紅色‘鄴’字旗已經(jīng)跨過了月麟和龍脊山,向北推進了數(shù)寸。
看到江照進來,隨行伺候的福萬全趕緊拿了個干帕子遞給他,眼神示意,方才那樣儀容不整地面圣,有事體統(tǒng)。
江照在前線野慣了,現(xiàn)在回了王帳,一時還沒改過來。
正要認錯,蕭承瀾淡聲道:“罷了?!?/p>
江照趕緊拿帕子抹臉擦頭發(fā)。
蕭承瀾手里的軍報是這一個月北涼軍的戰(zhàn)績。
自從第一仗攻下月麟后,整個軍隊那些讓人人心惶惶的謠言已經(jīng)不攻自破,大軍幾乎是一路橫掃往前推進。不過才一月,北狄已經(jīng)折損了兩個精銳部落。
在這之后,便是繼續(xù)打,把優(yōu)勢擴大,直到最后的勝利來臨。
士氣高漲,軍心已穩(wěn),蕭承瀾也不必再留在這里了,他明日便要啟程回京,坐鎮(zhèn)朝堂。
江照在西南軍中立了奇功,這次北行,蕭承瀾特意將他調(diào)了過來,他果然沒辜負他的期待,領(lǐng)著自已的小隊高歌猛進,短短一月,在北涼軍中也有了立足之地。
蕭承瀾估摸著,這仗打完,回京論功行賞的話,大將軍的級別還不夠,但是侯爵還是信手拈來的。
“行軍作戰(zhàn)顧不上講究,但等戰(zhàn)事歇了,你回京的時候,好好收拾一番再進宮?!笔挸袨懱嵝训馈?/p>
他實在不知一個人進軍營兩年多,變化會這么大。
從前江照還沒她姐姐高的時候,白白凈凈的一個小屁孩,倒也算討喜,如今人高馬大的,膚色黝黑,不修邊幅,形似野人。
這要是讓梨兒看到了,還以為他故意折磨她這個弟弟了。
江照看一眼自已身上的血和泥點子混成一團,不好意思地撓頭:“是,臣知道了?!?/p>
蕭承瀾放下軍報,叮囑他一些事情。
“這一戰(zhàn)已是板上釘釘?shù)内A局,但切記不要貪功冒進,你姐姐一直掛念你,等著你回京,你走到今日不容易,只差最后一步了?!?/p>
想到姐姐,江照按捺住心中思念,抿了抿唇,鄭重地點頭:“放心吧陛下,臣一定不會功虧一簣的?!?/p>
蕭承瀾讓福萬全給他倒杯熱酒暖身子。
江照接了,剛喝下一口,外面又有勒馬聲響起。
福萬全出去查探。
來人也是個青年人,和江照一般大,原本也西南邊營中的人。
此番北伐調(diào)兵,他和江照一同被征調(diào)過來,兩個人在西南之亂中有過命的交情,如今在北涼軍中,又一起并肩作戰(zhàn)數(shù)日,兩人脾性相投,說是朋友都太淺薄,是拜過把子的兄弟和知已。
江照見他來,連忙招手。
崔遠提著只不知名的野鳥,還在滴血,又沒有通傳,并不敢進王帳,在外頭愣愣地站著。
因為崔遠和江照形影不離,蕭承瀾對這個人也有幾分印象。
“朕要與你說的,已經(jīng)說完了,你去吧。”
江照仰頭把暖身子的燒酒喝完了,這才告退。
崔遠見他出來,把手里的野鳥掂了掂:“回來的時候獵到的,今晚烤這個。”
江照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行啊你,挺有閑情逸致?!?/p>
蕭承瀾明日要走,此刻準備再去一次軍營看看各位將士。
江照和崔遠站在帳前打得火熱,蕭承瀾掃了一眼他們,準備離開。
但就在他即將轉(zhuǎn)頭的那一秒,他看到寒光一閃。
那一剎那,蕭承瀾的瞳孔緊縮。
崔遠袖中有刀刃,此刻已經(jīng)已經(jīng)滑落在他掌心中,明顯是沖著江照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