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站在舷梯的頂端，沐浴在那片由探照燈和警燈匯成的光海之中。

震耳欲聾的歡呼與鳴笛聲，像海嘯般一波波涌來，拍打著他的耳膜。

舷梯之下，人頭攢動，黑壓壓的一片。

警察、消防、醫(yī)護……無數(shù)張激動、崇敬、狂熱的面孔，都聚焦在他一人身上。

他們揮舞著帽子，奮力地鼓掌，嘶聲吶喊，用最原始、最真摯的方式，向這位剛剛創(chuàng)造了神話的英雄，致以最高的敬意。

李凡被這陣仗搞得一愣。

他本以為自已已經(jīng)做好了心理準備，來迎接這屬于自已的高光時刻。

可眼前這堪比巨星演唱會現(xiàn)場的場面，還是讓他有點懵。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鼻子，臉上那副剛從冰庫里撈出來的狼狽模樣，在璀璨的燈光下，顯得有些滑稽。

“媽的，早知道就不裝逼第一個出來了，這排場，有點遭不住啊……”

他心里嘀咕了一句，臉上卻扯出一個自認為很帥氣的笑容，抬起手，準備向著下方熱情的群眾們揮手致意。

哥們這該死的魅力！

然而，他的手才剛抬到一半，就僵在了半空中。

人群，自動分開了一條通道。

一名身穿高級警監(jiān)制服，國字臉，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在一群同樣神情肅穆的刑警簇擁下，快步走了過來。

正是彩云省省廳廳長，張淼。

他徑直走到舷梯下，停住腳步，抬頭仰望著那個渾身掛著冰霜，臉上還帶著血痕的年輕人。

張淼的眼神，復雜到了極點。

有震撼，有敬佩，有對一個后輩創(chuàng)造了航空史奇跡的贊許。

但更多的，是一種被強行壓抑下去的凝重，和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現(xiàn)場的歡呼聲，似乎也察覺到了這股不同尋常的氣氛，漸漸小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了這一老一少兩位警官身上。

李凡臉上的笑容也慢慢收斂，他放下了手，眼神里閃過一絲疑惑。

這架勢，不像來頒獎的，倒像是來抓人的。

張淼看著李凡，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一下，聲音沉穩(wěn)而有力，傳遍了這片暫時安靜下來的停機坪。

“李凡同志?！?/p>

“按理說，你剛完成一個足以載入世界航空史冊的壯舉，我們應該為你奏響凱歌，整個龍國都該為你歡慶?！?/p>

“但是……”

張淼話鋒一轉(zhuǎn)，那雙銳利的眼睛死死盯著李凡。

“組織有命！”

四個字，如四記重錘，狠狠砸在李凡心上！

他臉上的所有表情，在那一瞬間驟然凝固。

那股子剛剛還縈繞在身的痞氣、懶散、得意，頃刻間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屬于一名人民警察的絕對服從！

“唰！”

他猛地挺直了身軀，那雙還沾著血污的腳后跟，在金屬舷梯上用力一并，發(fā)出一聲清脆的“咔噠”聲。

他抬起右手，一個無可挑剔的敬禮！

“是！”

聲音不大，卻鏗鏘如鐵，擲地有聲！

看著眼前這個瞬間從英雄切換到戰(zhàn)士模式的年輕人，張淼的眼中閃過一絲動容，但還是重重地點了點頭。

“跟我走吧，路上說！”

說完，他轉(zhuǎn)身就走，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李凡放下手，也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準備跟上。

可剛邁出一步，他又停了下來，回頭看向剛剛走出艙門的李青、沈若冰和梁小慧。

三人還處在巨大的震撼和困惑之中，呆呆地看著這戲劇性的一幕。

李凡的目光落在李青身上，聲音恢復了幾分平日的沉穩(wěn)。

“李青，照顧好她們，把她們平安帶回廈城！”

“是！老大！”

李青下意識地立正，大聲應道。

梁小慧卻猛地回過神來，她看著李凡那毅然決然的背影，眼眶一下子又紅了，幾步搶上前來，欲言又止。

“你……”

千言萬語，堵在喉嚨里，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剛從鬼門關(guān)回來，連一口熱茶都還沒喝上，就要去執(zhí)行新的任務？

憑什么？

李凡看著她那鼓起腮幫子，滿眼都是心疼和委屈的模樣，心頭一軟。

他伸出手，有些粗魯?shù)厝嗔巳嗨哪X袋，把她那本就有些凌亂的頭發(fā)揉得更亂了。

“職責所在！”

“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畢生的信仰！”

梁小慧的身體微微一顫，她抬起頭，看著李凡那雙在燈光下亮得驚人的眼睛。

那里面沒有疲憊，沒有抱怨，只有一片澄澈的堅定。

她知道，自已勸不動他，也無法勸他。

這就是他，那個永遠把責任扛在肩上的混蛋。

她重重地點了點頭，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卻倔強地不讓它掉下來，“那你要小心，我……我在家等你回來！”

李凡笑了。

他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捏了捏她氣鼓鼓的腮幫。

隨后，李凡就沒再多說，他松開手，不再有任何留戀，毅然決然地轉(zhuǎn)身，大步流星地跟著張淼，上了一輛早已等候在旁的黑色越野車。

車門關(guān)上，警燈閃爍，幾輛警車迅速匯成一個車隊，沒有鳴笛，卻以一種雷厲風行的姿態(tài)，撕開夜幕，呼嘯而去。

留下了一整個機場的錯愕和不解。

“這……這是怎么回事？”

“英雄怎么被帶走了？”

“不是應該開慶功宴嗎？”

現(xiàn)場一陣騷動，所有人都面面相覷，好奇、迷惑、甚至還有一絲不滿的情緒在人群中蔓延。

就在這時，塔臺總負責人沈明哲，在兩名工作人員的攙扶下，走到了舷梯前。

這位頭發(fā)花白的老人，拿起一個擴音喇叭，他那因激動和疲憊而嘶啞的聲音，清晰地傳遍了全場。

“各位，請安靜！”

“我知道大家有很多疑問，但請相信我們的組織，相信我們的政府！”

沈明哲環(huán)視著眾人，目光里充滿了敬意。

“李凡同志，他不止是一名技術(shù)超凡、拯救了四百多條生命的王牌飛行員，不止是我們所有人心中的英雄！”

“他同時，也是我們龍國一名光榮的人民警察！”

“英雄，沒有慶功宴，只有新任務！他有他的使命，有他必須承擔的責任！”

“我們不必好奇他去了哪里，要去執(zhí)行什么任務。我們能做的，就是給予他最高的信任和精神上的支持！”

“這，就是對他，對千千萬萬像他一樣默默守護著我們的衛(wèi)士們，最崇高的敬意！”

一番話，擲地有聲。

現(xiàn)場，再次陷入了寂靜。

人們?nèi)粲兴肌?/p>

是啊，他們只看到了他從天而降，力挽狂瀾。

卻忘了還是一名警察！

英雄的另一面，是戰(zhàn)士。

當他們享受著劫后余生的狂歡時，他已經(jīng)奔赴了下一個需要他的戰(zhàn)場。

短暫的沉默后。

“啪！啪！啪！”

雷鳴般的掌聲，再一次轟然響起。

這一次的掌聲，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熱烈，更加持久。

這掌聲，是送給英雄李凡。

更是送給，那個毅然遠去的，人民警察李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