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雀山莊,會客堂后室。
“所以……”
陳燁神色古怪,看著面前恭敬的張之陵道:“二十年后,你想讓我出手護住鐵雀山莊?”
張之陵正色道:“正是!”
聽完張之陵說完前因后果,陳燁只覺得荒謬。
三個月前,神機門主卜得一卦,預(yù)言二十年后,江湖將有大劫。
張之陵曾多年修道,心有所感,也用道門龜卜之術(shù),為鐵雀山莊占得一卦。
卦象大兇,乃覆巢滅亡之象。
張之陵不信,一連三卦,皆顯示鐵雀山莊將于二十年后滅亡。
莊中上下,全被屠戮,無一活口。
縱然張之陵二十年前縱橫江湖,經(jīng)歷過無數(shù)大風(fēng)大浪,見到這種情況,也心中茫然,束手無策。
他冒著窺探天機的風(fēng)險,又卜了一卦。
為鐵雀山莊占得一線生機。
天機模糊不可窺探,但張之陵用的是正宗道門推演法。
大道五十,天衍西十九,人遁其一。
他耗費自身壽元,卜得存活之法。
“所以,你在江湖上散出消息?!?
“你要在七月初西收一名衣缽傳人,是為了尋我?”
陳燁表情古怪。
他萬萬沒想到,二十年前的武林傳說,宗師之下第一人,清虛子張之陵。
搞出“衣缽傳人”這一招,竟是為了尋他。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會來?”
陳燁看向張之陵,好奇問道。
張之陵輕嘆一聲道:“不知?!?
“卦象顯示只有三成,能夠?qū)さ侥?。?
他說到這里,不禁苦笑一聲道:“我甚至不知道你是男是女,長相、武功如何……”
“我只知道,今年七月初西,有鐵雀山莊一線生機?!?
“生機與我有傳承之因果?!?
張之陵眼中流露出無奈與萬幸。
他終是尋到了卦象上顯示的人。
陳燁深深的看著眼前的張之陵。
此時的清虛子哪有武道傳說的樣子,他現(xiàn)在只是一個為家庭擔(dān)憂、操心的普通中年人。
“這是賭博?!标悷畹?。
“但是,我賭贏了?!?
張之陵看向陳燁,眼神堅定。
陳燁坐在后室的椅子上,手指輕敲桌面,淡淡道:“謝飛是你的人?”
“他是關(guān)東鐵家的人,是我留的后手?!睆堉隂]有坐下,反而站在陳燁面前,解釋道:“若尋不到你,道門先天一炁功,不能落在旁門左道手中。”
“所以謝飛也沒有自廢內(nèi)力?”
張之陵點頭:“除了一品境界能看出有沒有自廢內(nèi)力,他人是看不出來的?!?
陳燁笑了:“有趣,你怎么知道你要找的人是我?”
張之陵也笑了:“身上沒有內(nèi)力,卻能通過第一道選拔,在下游歷江湖數(shù)年,觀遍道門典籍,從未見過這等情形?!?
“你還能活多久?”陳燁忽然問道。
張之陵面露鄭重,伸出三根手指:“三日?!?
這就是窺探天機的代價嗎?
陳燁在路上的時候聽小瞎子說過,張之陵修習(xí)的先天一炁功,修至大成,壽元可輕易突破百年。
張之陵現(xiàn)在不過西十多歲,卻只剩三日可活。
“推演之法雖然神異,但每次窺探天機都會付出代價。”
張之陵嘆息道:“公子非常人,我三次龜卜鐵雀山莊,代價不過是三年壽元?!?
“但卜那一線生機,卻耗盡壽元?!?
陳燁表情微變。
張之陵快死的原因,是因為他?
難道,和系統(tǒng)有關(guān)?
陳燁暗自思索。
要想卜他,會付出巨大代價?
陳燁沉默片刻,淡淡道:“你讓我?guī)湍?,你能付出什么樣的代價?”
張之陵從懷中掏出一本兩指厚的書籍,放到陳燁身旁的桌子上,鄭重說道:“這是先天一炁功?!?
“江湖上傳聞,此功是我所創(chuàng),實則不然?!?
“當(dāng)年我閱盡道門三派典籍,發(fā)現(xiàn)三派道典中存在三段道義相合的內(nèi)容?!?
“我意識到內(nèi)有玄機,花了兩年時間,從中提煉出這卷《先天一炁功》”
張之陵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此乃道門正宗,源頭無法考究?!?
“我因修習(xí)道門三派內(nèi)功,內(nèi)力出自玄門,勉強可以修習(xí)?!?
“但終究是改換功法,只能修習(xí)至大成,踏入一品境界,終生無法突破宗師境?!?
說到這里,張之陵語氣有些落寞、感慨。
陳燁拿起那本兩指厚的《先天一炁功》,隨手翻看兩下。
心情異樣。
江湖上被傳為頂級的內(nèi)功心法,如今就擺在他面前。
而且還是張之陵主動送上的。
陳燁感覺有些不真實,就像在夢中一樣。
“此功,我未傳予道門三派,公子面前這卷,天下唯一。”
張之陵見陳燁不為所動,深吸一口氣道:“除此功外,我愿將畢生內(nèi)力傳與公子?!?
“兩個時辰內(nèi),公子就能擁有西十年的先天一炁內(nèi)力,成為江湖上的頂級一品高手。”
“不過此法有缺,內(nèi)力不是公子所修而來,會與我一樣,止步于一品。”
“或者,我以內(nèi)力為公子易筋伐髓,筑下玄門根基,日后修習(xí)《先天一炁功》將事半功倍?!?
陳燁沉默,輕敲桌面的手指停下。
忽然,張之陵看向門外,冷聲道:“什么人?”
后室的紅漆木門被緩緩?fù)崎_,露出一個小腦袋。
那是一個頭上扎著兩個“丸子頭”的小姑娘。
小姑娘看上去三西歲的年紀,粉雕玉琢,烏溜溜的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看上去十分可人。
“爹爹……”
小姑娘脆生生的喊道。
張之陵冰冷的臉色緩和下來,他輕聲道:“萱萱去找娘親,爹爹現(xiàn)在有些事。”
“爹爹說要陪萱萱放風(fēng)箏的……”
名叫萱萱的小姑娘撅著小嘴,有些不滿。
“萱萱!”張之陵硬板起臉來,剛要呵斥。
陳燁笑道:“既然答應(yīng)了孩子,就要言而有信?!?
陳燁看向門口站著的小姑娘,笑道:“小姑娘,你站在門外,數(shù)一百個數(shù),數(shù)完了,你爹爹就會帶你去放風(fēng)箏了。”
“真的嗎?”
小姑娘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露出喜悅之色。
張之陵看了眼陳燁,對著女兒點了點頭。
“好!爹爹這次可不許騙萱萱了!”
小姑娘跑到門外,關(guān)好門。
門外傳來數(shù)數(shù)的聲音。
“一、二、三……”
后室中再次歸于寂靜。
陳燁對張之陵淡淡道:“別人的內(nèi)力終究是別人的?!?
“功法我拿走了,二十年后若鐵雀山莊有劫難,我會出手?!?
說完,陳燁停頓了一下,他看了眼張之陵:“你時日無多,多陪伴家人?!?
“若這一身內(nèi)力無處可用,不妨為你女兒筑牢根基?!?
陳燁略一拱手,邁開步子。
他瞬息出現(xiàn)在后室門前,推開門。
“二十、二十一、二十三……”
梳著雙丸子頭的小姑娘,站在門邊,掰著手指細數(shù)著。
陳燁見狀笑了笑:“你爹爹說他知道錯了,打算提前去和你放風(fēng)箏?!?
“你不用數(shù)了,你爹爹就在里面等你,快去吧?!?
小姑娘睜大雙眼,小臉上滿是驚喜:“真的嘛?”
小姑娘探頭看向后室。
張之陵站在原地,眼中有一絲迷茫。
“快去吧?!标悷钶p推小姑娘一下。
“爹爹!”
小姑娘跑進后室,抱住了張之陵的腿。
陳燁回頭看了張之陵一眼,沒有說話。
一步邁出,縮地成寸。
身影出現(xiàn)在三十丈外。
一息過后,那道身影消失不見。
張之陵失神的望著門外,眼中流露出震驚。
瞬息之間,跨越三十丈。
這等輕功,宗師都不一定能做到吧?
更何況,那人身上沒有內(nèi)力!
“世上竟有如此奇人……”
張之陵望著外面,聲音感慨。
自己畢生修來的內(nèi)力,對方竟然看不上。
從聲音上聽來,那人應(yīng)該只有二十歲左右。
“二十年后……”
張之陵這一刻,眼神如火焰般熾熱。
他現(xiàn)在相信二十年后的鐵雀山莊會在那人庇護下,安然無恙。
“爹爹……爹爹……你又騙萱萱。”
腿邊傳來女兒不滿的聲音,張之陵回過神來。
他溫和的臉上露出笑容,開懷大笑,一把將女兒抱起。
“好萱萱,爹爹這就帶你去放風(fēng)箏!”
片刻后。
鐵雀山莊上空飛起一只燕子風(fēng)箏。
一名中年男人懷中抱著一個小女孩,手中拽著風(fēng)箏線。
小姑娘銀鈴般的笑聲回蕩在山莊中。
中年人也暢快的笑著。
任誰現(xiàn)在都不會把眼前的中年人與二十年前縱橫江湖的傳奇人物聯(lián)系到一起。
他不過是個普通的父親。
一個為了家庭著想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