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對九州修士來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所有人都對這個稱呼談之色變,但又沒有幾個人真的見過其真容。
在九州大陸,妖可在天地間自由行走。
但魔卻不能,那一條由黃河上神親手引入的什剎海,將魔界和人界分割開,將魔物永困在荒蕪之地,橫渡什剎海的魔,不死也要褪層皮。
陸相海無疑是在場修為最高的,但他褶皺厚重的皮囊,也難以掩蓋他忐忑的內(nèi)心。
歷來見過魔尊的人,都死絕了。
黑霧中猛然迸發(fā)出一大片玄色冰刺,細(xì)如發(fā)針,梨花暴雨,朝著眾人席卷而去。
在所有人左支右絀時,黑霧一分為二,飄向了沈棠身邊。
“沈棠,沈棠!”
像是怕她聽不到,他連著叫了她兩聲。
“你……怎么出來了……”
沈棠聽到了,她很想抬頭看看他,但她渾身的骨頭都碎了,支撐不起她任何細(xì)微的動作。
連說話的時候,身上都是鉆心的疼痛著。
如果她能抬頭,就能看到黑霧里,傅漆玄猩紅的眼和他遍布他臉頰的深藍(lán)色鱗片。
沈棠氣息奄奄,“快走,別管我了,你要活下去……”
她自己能感覺的到生命力像握不住的沙,正在她的身體里飛速的流逝。
傅漆玄被詛咒之環(huán)束縛,又只有三分之一的魔核支撐,就算他能對付得了那幾個化神期的,但神器呢?
魔尊現(xiàn)世,必定會引來八方修士絞殺,到時候,他就走不掉了。
在人生最后的須臾間,沈棠不禁為他想了許多。
她感覺到他似乎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又重復(fù)了她的后半句話。
“你要活下去?!?/p>
紀(jì)清洲不知道被多少玄冰刺中,被漫天黑霧吞沒時,他忽然想到了關(guān)鍵。
“陸院士,你是不是也會用不動明王滅厄像,你快起陣,傅漆玄魔核缺失,他不是你的對手!”
紀(jì)清洲這話說的叫人心里沒底,陸相海也是萬氏的贅婿,自然也懂些門道,但他不想冒這個險。
“罷了還是先撤回中州!”
“纖云的手臂是被魔尊害得,你這樣空手回去,怎么向閣主交待?”
紀(jì)清洲這句話,正中陸相海下懷。
以萬閣主的脾性,定要治他個庇護不周之罪,讓他也自斷一臂。
權(quán)衡利弊下,陸相海把受傷的萬纖云和紀(jì)清洲送到一旁,喊上他的兩個弟子立刻結(jié)界,催動不動明王滅厄像。
自古神是魔的天敵,不動金剛明王更是魔的克星。
法輪轉(zhuǎn)動,金光重啟,梵音再臨。
但傅漆玄出來,根本就沒想過離開。
他只想,救她,僅此而已。
傅漆玄用魔力輕柔地托起了綿軟的沈棠,在他的托舉下,沈棠終于能正視他的臉。
她看到他眼中欺天的霜雪散盡,將一片猩紅融化成了溫柔的夕陽余暉,溢出不盡的暖。
他說,“一會兒,會有些疼?!?/p>
沈棠瀲滟的眸子里暈開了一滴墨漬,她心里攀升出一種不詳?shù)念A(yù)感。
“不……”
“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的本體是什么嗎?”
“不,我不……”
沈棠不是傻子,她猛然猜到了傅漆玄想要干什么,鉆心蝕骨的疼痛似乎也被她甩到了九霄云外,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喚他。
“我不想看了,傅漆玄!我不想了!”
“我,是龍?!?/p>
傅漆玄凌冽的聲音壓過了她,宛如浸入山泉的靈石,沁人心脾,若不是這周圍斷壁殘恒,魔氣沖天,梵音如雨,沈棠感覺他就只是在好心情的跟她分享某個專屬的秘密。
但都不是的……
“不!”
傅漆玄的手插入了他自己的季肋,他和沈棠離得很近,近到飛濺而出的鮮血,直直染紅了她的眼眸,琥珀泣血……
傅漆玄干脆地折斷了他的肋骨,抬手抹去沈棠臉上的血,只是他好像忘了,他手上的血更多。
“抱歉……”
好像越擦越臟了。
“傅漆玄!我不管你是什么,我不要你的骨頭!我要你走,走??!”
盡管陸相海沒有萬纖云用咒印用的那么熟練,但萬丈佛光帷幕已經(jīng)壓下來了,傅漆玄現(xiàn)在不走,就再也沒機會。
可不管沈棠怎么喊,他都像沒聽見一樣,只是專注的望著她,像是要將她的樣子刻進(jìn)靈魂深處。
傅漆玄的肋骨,是深藍(lán)色的半透明的,宛如一根純粹的冰晶,和他臉上鱗片的顏色如出一轍。
紀(jì)清洲遠(yuǎn)遠(yuǎn)窺見,腦海里迅速閃過一個名字。
上古神龍冰夷……早已絕種的上古冰系神龍!
無極宗卷軸有記載,但他卻不記得看過的那本書里有寫過,他最后一戰(zhàn)煉化傅漆玄魔核,打敗他直至最后,也沒見過他的真身!
傅漆玄折斷自己的肋骨是要干什么?
難道他想幫沈棠重塑靈骨?!
不行,這絕對不行!
來不及細(xì)想,紀(jì)清洲大喊一聲。
“傅漆玄!你住手!”
傅漆玄又怎么會聽他的,指尖纏繞著黑霧包裹上那根肋骨,念動法訣,從自身往肋骨上引渡著什么。
在后山禁地的時候,亓炎真人說過,高階神獸靈獸的靈骨要自愿獻(xiàn)祭,但他沒說全,獻(xiàn)祭,獻(xiàn)的是骨,祭的是魂。
而且高階神獸本其實沒有靈骨可以給人用,神性霸道,反而會反噬人,所以要用自身的靈魂之火淬煉后,除去神性,才能與血肉之軀融合。
燃燒自己靈魂過程的痛,沒有一個精準(zhǔn)的詞可以形容。
烈火焚身,也不過如是……
紀(jì)清洲不死心,他繼續(xù)喊,“你就這么愛她?!為了一個偷你魔核的仙門臥底愿意折骨祭魂?。俊?/p>
“呵呵,我知道你,你不就是想讓沈棠愛你嗎?但就算你做到這個地步,也休想得到一丁點她的愛!
沈棠根本就不值得你這樣!她愛天,愛地,愛過我,但她唯獨不會愛你!”
紀(jì)清洲句句都在誅傅漆玄的心。
若是放在以前,傅漆玄會憤怒,會暴戾,狂躁……但此時的他,只想安靜的為沈棠,他心愛的姑娘,做這最后一件事。
“你又憑什么篤定?”
像是想要通過這種方式分擔(dān)些痛苦,傅漆玄慢悠悠的反問了一句。
紀(jì)清洲獰笑,透著多年前的杰作如今終于重見天日般興奮,“我當(dāng)然篤定,沈棠不可能會愛你,那是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