徯吉時將至,喜娘進來催妝。
幾個婢女伺候著甄樂菱吃了點東西,又補了口脂,這才蓋上蓋頭等著新郎官前來。
云菅將尋意喊來,叮囑她跟著甄樂菱陪嫁去端王府,尋意也沒有任何意見。
倒是甄樂菱身邊幾個丫鬟神色怪異,有些不大高興。
小姐們身邊大丫鬟都是四個,尋意來頂一個位置,就要留下一個人。
她們沒有任何人想被留下。
唯有似月完全不在乎,因為她自幼陪在甄樂菱身邊,與甄樂菱感情深厚。
見甄樂菱點頭,她就知道這事兒是兩位小姐商量好的,便拉著尋意的手熱情道:“我還想著去了端王府,孤苦伶仃的呢。有了尋意姐姐在,我就不怕了。”
尋意溫婉笑笑,沒說什么。
甄樂菱又將心思多的一個丫鬟挑出來留在甄府,便將人都打發(fā)了。
這不過是個小插曲,無人在意。
喧鬧聲漸起,新婦出門時間到,云菅陪在甄樂菱身邊一起走了出去。
穿過回廊,她竟看到沈從戎也站在不遠處。
自打文繡瑩那日來過后,兩人又是好些時間沒見面了。沈從戎不僅不來疏林院睡覺,也不再來吃飯,云菅過了很是舒心清靜的幾日。
今日離府時,沈從戎早早就上值去了。
云菅想著甄樂菱畢竟只是側(cè)妃入府,不宜大肆操辦,加上沈從戎和她關(guān)系僵硬,干脆就沒通知,只和沈老夫人及沈惜文說了聲。
不成想,沈從戎竟還趕過來了。
雙方對視片刻,最后是云菅先移開了視線。
喜樂聲中,甄樂菱被扶上了花轎。端王穿著大紅喜服騎在馬上,格外俊朗。
他似乎心情很不錯,面容一直帶笑,任誰看了都要贊一聲翩翩佳公子。
送親隊伍不長,甄家雖然不想虧待甄樂菱,但也不能越過端王妃的成婚儀仗。況且今日端王還親自來迎了親,這已經(jīng)算是給了甄家莫大的臉面。
若是再超出規(guī)格,反倒就有挑釁嫌疑了。
迎親隊伍離去,云菅不去端王府,又回頭進了甄府。
甄家也擺了酒席,不過除去親戚外,其他來吃席的都是些關(guān)系不錯的朋友,統(tǒng)共也不到八桌人。
云菅剛坐下,沈從戎就跟了過來。
兩人挨著坐,但誰也沒有主動說話。
直到云菅夾起一塊鱸魚,沈從戎才說:“這魚沒有你院里那丫頭做的好吃?!?/p>
云菅頓了下,轉(zhuǎn)頭看向沈從戎。
沈從戎立刻閉上了嘴,只默默將一塊剔除掉魚骨魚刺的肉夾到了云菅盤子里。
夾完后,他又強調(diào)了一句:“沒用我的筷子。”
云菅:“……”
同桌的人是二房三房幾個兄弟姊妹,大家都是平輩,且云菅素日都溫和寬容,所以他們毫不客氣的調(diào)侃起來。
“長姐與姐夫當真是恩愛,姐夫還親自給長姐剔魚呢?”
“怪不得我總覺得,長姐成婚后容色更好看了,原是姐夫疼愛的緣故。”
“姐夫可不能厚此薄彼,有這么多弟弟妹妹等著呢!”
“……”
一群少男少女嘰嘰喳喳說起來,場面簡直熱鬧到有些聒噪。
云菅淺淺一笑,很平靜地吃著魚,一句話沒說。
倒是沈從戎,捏著筷子的手緊了松,松了緊,英朗的面容也帶著幾分尷尬和窘迫。
但若仔細看去,他眼底卻是有幾分高興的。
所以被這些弟弟妹妹打趣,他也沒煩躁,反而真又剔了幾塊魚肉分了過去。
這下,一群家伙就笑得更大聲了。
云菅任由他們?nèi)バ?,只偏頭問沈從戎:“小公爺今日怎的有空過來?”
沈從戎指尖一頓,放下筷子,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你嫡親的妹妹出閣,我作為姐夫,自然該來?!彼D了頓,又補充道,“況且今日來不少親朋好友,你獨自前來,總歸不妥。”
云菅揚了下唇:“小公爺有心了?!?/p>
席間絲竹聲漸起,樂聲悠揚婉轉(zhuǎn)。
沈從戎借著樂聲遮掩,壓低聲音看向云菅道:“蘭若,二嫂那日來你院子,我完全不知情。你可不可以,不要總生我的氣,也不要對我這么冷淡?哪怕是……”
“小公爺。”云菅卻忽而打斷他。
見沈從戎眼露哀傷的看著她,云菅垂眼,直接轉(zhuǎn)移話題:“這些年邊疆再未有戰(zhàn)事,那你可知那些傷退的老兵,朝廷是如何安置的?”
沈從戎一怔,顯然沒料到云菅會問這個。
他晃了會神,才收回視線道:“按例是發(fā)放撫恤銀兩,解甲歸田。若有重傷者,可入軍屯養(yǎng)老?!?/p>
“歸田?”云菅輕輕蹙眉,“可據(jù)我所知,許多老兵因傷致殘,根本無力耕作。那些撫恤銀兩,怕是連藥錢都不夠吧?”
沈從戎也擰起了眉頭:“蘭若,這是朝廷的事,你怎會關(guān)心這些?”
云菅笑而不答,轉(zhuǎn)而問道:“小公爺雖未正式從軍,但以前也曾在軍中混跡。且祖母帶兵多年,常與兵士打交道,想必小公爺應(yīng)該認識不少這樣的老兵?”
“確實有認識一些……”沈從戎警惕地看著她,“只是,你問這個做什么?”
云菅道:“我有幾個莊子,想尋些可靠的護衛(wèi)來,尋常的家丁滿足不了我的要求?!?/p>
沈從戎看著云菅,一時沒說話。
直覺告訴他,云菅想尋老兵的念頭不止是當護衛(wèi)。想要找護衛(wèi),那些伢子哪里沒有門路?何必非要和這些士兵牽扯上關(guān)系?
可他很清楚,就算問了云菅,云菅也不會告訴他實話。
沉默半晌,沈從戎端起酒說:“好,我?guī)湍阏?。?/p>
誰料云菅卻道:“不必,小公爺只要告訴我,這些老兵大多都聚集在哪些地方就好,我自己去尋?!?/p>
聽到這話,沈從戎手指微微攥緊,眸色也沉了下來。
他望著手中的酒杯,低聲道:“你一定要和我這樣疏離嗎?就算……就算我們之間出現(xiàn)了很多問題,可至少我們?nèi)缃襁€是夫妻,對嗎?”
云菅長長的嘆了口氣。
她拿起筷子,給沈從戎夾了菜,溫聲細語道:“不是疏離,只是我想做一些比較私密的事。三郎,我們即便是夫妻,也應(yīng)該有自己的私人空間對吧?”
這一句帶著嘆息的“三郎”叫沈從戎猛地心中一軟。
他攥著酒杯的手指緩緩松開,片刻后,才低低的應(yīng)了一聲:“好,我知道了?!?/p>
待酒過三巡,許多人已借口離席。
云菅作為甄家女,不好立刻就走,一直待到天色昏暗,才與甄侍郎及朝陽郡主告了別。
她待到了這時,沈從戎便也陪到了這個時候。
夫妻倆一起出門,看到國公府的兩輛馬車同時停在甄府門外。
沈從戎正想請云菅同乘一輛馬車時,忽然瞧見不遠處奔來一個熟悉的人影。
對方打馬而來,玄色衣袍被晚風吹得獵獵作響。
那張清艷出塵的面容上再無從容,反倒?jié)M是凝重。許是瞧見了要尋的人,眸色立刻亮起來,連帶著手中馬鞭也在空中劃出一道凌厲的弧線。
“吁!”馬兒最終在云菅面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