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菅對進(jìn)宮一事,心情頗為復(fù)雜。
她還以為要在好久之后,才會尋個(gè)合適的時(shí)機(jī),見到那位名義上的生父。
卻沒想到,因?yàn)槌柨ぶ鬟@巴掌,兩人就能即刻見面了。
至于朝陽郡主為什么要帶上她,云菅卻不甚清楚。
總之,母女倆很快就坐上了馬車朝皇宮去。
朝陽郡主有入宮腰牌,一路暢通無阻。
見到皇帝的時(shí)間卻很不巧,因?yàn)榛实壅阒飲逶谟▓@看宮人挖藕。
御花園里有一片湖種滿了荷花,如今正是挖藕的時(shí)節(jié),那蕊嬪來自民間,對此事格外有興趣。
皇帝難得心情好,便陪著她一同去了。
得知朝陽郡主攜女入宮,皇帝很不耐煩:“是為甄家那外室子的事兒吧?告訴她,朕已經(jīng)罰過甄侍郎了,她與甄侍郎夫妻一體,沒必要鬧得難看。一個(gè)庶子而已,哪里就能妨礙到她了?”
傳話太監(jiān)心驚膽戰(zhàn)的將這話重復(fù)給了朝陽郡主,朝陽郡主氣得臉黑沉。
她不顧眾人阻攔,直接帶著云菅闖入了御花園。
見皇帝正笑吟吟的坐在亭中哄著那蕊嬪說話,朝陽郡主揚(yáng)高聲音,冷冷道:“朝陽參見陛下!”
皇帝聽到聲音,瞬間沉了臉。
他看著亭外的朝陽郡主,目光晦暗片刻,才語氣淡淡道:“朝陽這是唱的哪出?”
朝陽郡主冷聲道:“甄懷安欺辱臣妹,羞辱皇家,以下犯上,還請皇兄做主!”
“何至于此?”皇帝聲音中帶著久居上位的慵懶,“朕都聽說了,一個(gè)庶子而已,哪里就能翻過天去?朝陽,朕倒是要說說你,那外室子雖身份不光彩,但畢竟是甄侍郎唯一的兒子,你身為嫡母,當(dāng)寬容大度才是?!?/p>
親耳聽到這些話,朝陽郡主氣得面目扭曲!
“皇兄,臣妹先是李氏女,才是甄氏妻!”
“這話倒是沒錯(cuò)。”皇帝起了身,正想再說幾句,目光突然落到了一旁跪著的云菅身上。
他眸子微瞇,語氣微揚(yáng):“這就是你那丟失在鄉(xiāng)下的親生女兒?”
皇帝能知道內(nèi)情,朝陽郡主毫不意外,畢竟天子腳下有什么事能瞞得過皇城司呢?
她看一眼云菅,“嗯”了一聲。
皇帝饒有興趣道:“抬起頭來?!?/p>
云菅抬頭,視線從龍袍下擺的金線海浪紋緩緩?fù)弦啤?/p>
“不可直視天顏!”這是來時(shí),朝陽郡主特意叮囑過的。
可云菅到底還是沒忍住,視線快速的從皇帝臉上掠過。
威嚴(yán)大于俊朗的一張臉。
雖然年過四十了,可美貌依舊,風(fēng)采依舊,連那種久居上位的壓迫感都帶著叫人心悸的感覺。
云菅下意識想,怪不得阿娘要美色不要江山。
韓惟良很俊秀,可皇帝的俊美卻超出兩個(gè)韓惟良還不止呢。
正在胡思亂想時(shí),皇帝不知何時(shí)已走到她跟前,金龍佩玉的流蘇在她眼前亂晃。
云菅還以為皇帝要訓(xùn)斥她,誰知,下一瞬,她的下巴就被皇帝強(qiáng)行抬起。
四目相對,云菅沒錯(cuò)過皇帝眼中一閃而逝的震驚!
周遭忽然寂靜。
云菅被迫仰著頭,怯生生望著那雙威嚴(yán)肅目的眸子,聽著不知什么人的心臟在快速有力的怦怦跳動(dòng)。
二人離得很近,皇帝身上龍涎香的味道浸入云菅耳鼻。
云菅想躲,可皇帝手上的力道很大,甚至越來越大,疼痛逼得云菅眼中溢出了淚珠。
也不知是不是這眼淚燙手,皇帝幾乎是有些慌亂的松開了手,后退了好幾步。
“你……她……”他有一瞬的語結(jié)。
但很快,又恢復(fù)了獨(dú)屬于帝王的威儀。
可云菅感覺到,皇帝的情緒有些外露,帶著幾分咬牙切齒:“李幼蓉,你果真心機(jī)深重!”
朝陽郡主特意帶云菅來,就是想看到這一幕。
趙青蘅死了,可皇帝還在懷念著她。
哪怕宮中進(jìn)了無數(shù)肖似趙青蘅的人,也沒法比得過蘭若這雙眼睛。
甄蘭若,她李幼蓉的女兒,卻長了一雙和趙青蘅一模一樣的眼睛。
一雙叫她憎恨,卻又能夠成為她的利器的眼睛。
朝陽郡主眼中露出笑,毫不遮掩,甚至譏諷滿滿:“皇兄知道臣妹是什么樣的人。這么多年,臣妹為皇兄的大業(yè)付出了一切,可臣妹從沒問皇兄要過什么?,F(xiàn)在,臣妹只求皇兄保住臣妹的尊嚴(yán),這很難嗎?”
見皇帝只是眸色陰沉的盯著她,卻并不說話,李幼蓉又添了一把火。
“蘭若身為甄家嫡女,從未享過甄家富貴,如今甄懷安卻要逼她認(rèn)下所謂的弟弟,奪走單屬于她嫡女的榮耀……皇兄,您便是不心疼臣妹,也心疼心疼這位外甥女吧?”
皇帝仍舊沒有說話。
只是方才那黑沉如墨的眸子,又看向了云菅。
云菅已經(jīng)半垂下了頭,眼觀鼻鼻觀心的,當(dāng)個(gè)乖巧的工具人。
秋風(fēng)掠過,湖面波光粼粼,那位被忽略已久的蕊嬪突然輕輕的出了聲:“陛下……”
皇帝終于回神,他轉(zhuǎn)身看一眼亭中,對大太監(jiān)說:“先送蕊嬪回去?!?/p>
蕊嬪能被皇帝寵著,也是因?yàn)闃O有眼色。
她不哭不鬧,福身行過禮后,就安安靜靜的走了。
湖邊只剩下皇帝、朝陽郡主和云菅三人。
皇帝回到亭中,叫朝陽郡主和云菅起身,隨他進(jìn)亭中坐下。后又看著云菅,漫不經(jīng)心的問:“你臉怎么了?”
朝陽郡主猛地看向云菅。
云菅垂頭,乖巧道:“一時(shí)不慎,磕到了桌角。”
“磕到了桌角?”皇帝似笑非笑,“桌角還能給你磕出指印來?”
云菅抿住唇,難為情的紅了臉。
皇帝早就看穿了母女倆拙劣的把戲,他對朝陽郡主道:“甄懷安的事,朕會給你一個(gè)交待,但是……”
帝王瞇起了眼睛,迫人的氣勢瞬間迎面而來。
“李幼蓉,朕只縱容你這一次。若有下次,你便不必當(dāng)這李氏郡主了,尋個(gè)廟庵與青燈古佛作伴吧!”
朝陽郡主臉色一僵,眼底露出幾分寒意,卻規(guī)規(guī)矩矩的跪下謝了恩。
云菅也跟著跪下謝了恩。
皇帝似乎不想看見她,目光在那雙眼睛上轉(zhuǎn)了一圈后,語氣冷冷道:“帶著你的女兒,立刻出宮!”
這聲厲喝讓周圍太監(jiān)宮女齊齊跪伏在地,云菅也立刻低下了頭。
朝陽郡主達(dá)到目的,不再多言,拉著云菅行禮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