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為民將注意力投向遠(yuǎn)處的獵物。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抬起了懷里那支冰冷的獵槍。

槍托抵在肩上，他瞇起一只眼，通過準(zhǔn)星瞄準(zhǔn)了遠(yuǎn)處雪地里那坨最大最黑的影子。

他腦海中甚至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自已扛著獵物，在小興鎮(zhèn)眾人羨慕的目光中走過的場景。

李建業(yè)算個屁。

他能打老虎，我張為民就能端一窩野豬。

想到這里，他嘴角的笑意愈發(fā)得意，手指穩(wěn)穩(wěn)地放在了扳機(jī)上。

扣動。

“砰！”

一聲沉悶又古怪的炸響，突兀地在寂靜的山坳里回蕩。

這聲音不是清脆的槍響，反而像是捂在棉被里的鞭炮，但聲音又更大一些。

張為民只覺得握著槍管的左手一陣劇痛，一股巨大的力量從槍身傳來，震得他虎口發(fā)麻。

槍膛的位置爆開了一團(tuán)火光，黑色的硝煙瞬間彌漫開來。

槍……炸膛了！

張為民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松開了手。

把槍丟在了雪地里。

李小六幾個人被那聲炸響嚇得一哆嗦，都下意識捂住了耳朵。

“為民哥，咋回事？”

“槍……咋了？”

幾個人湊過來，臉上寫滿了驚疑。

張為民甩了甩劇痛的左手，低頭一看，虎口已經(jīng)被震裂，鮮血順著手套的邊緣滲了出來，在雪地里留下幾點(diǎn)刺目的紅。

他腦子一片空白，自已也有點(diǎn)發(fā)懵呢。

“我哪知道……”

不過此時他心里已經(jīng)有了猜測。

肯定是這鬼天氣太冷，在雪地里走了這么久，槍都凍上了，這才導(dǎo)致炸了膛。

然而，還不等他們想明白這槍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遠(yuǎn)處，那幾個黑影已經(jīng)有了動靜。

那聲炸響驚動了那窩沉睡的獵物。

原本臥在雪地里的巨大黑影猛地站了起來，抖落一身的積雪。

它受到驚嚇跑了兩步，但隨即嗅了嗅鼻子，猛地轉(zhuǎn)過頭，一雙閃著兇光的小眼睛，死死地鎖定了張為民他們所在的方向。

一陣哼哧聲響起。

緊接著，它身邊那六個稍小一些的黑影也像是得到了命令的士兵，齊刷刷地調(diào)轉(zhuǎn)方向。

下一秒，以那頭最大的黑影為首，七個黑影邁開四蹄，朝著張為民他們狂奔而來！

雪地被拱得翻飛，像是被犁過一遍，聲勢駭人至極。

張為民看著那如同黑色潮水般涌來的身影，心中一陣驚惶。

他連忙拍了拍一旁的李小六，聲音都變了調(diào)。

“開槍！小六！快開槍打死它！”

天氣冷，加上事發(fā)突然，李小六看著越來越近的野豬群，腦袋有點(diǎn)反應(yīng)不過來，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

“不是說不讓我們打嗎？我這要是開了槍，功勞可就不是你的了?！?/p>

張為民的腿肚子已經(jīng)開始打哆嗦了。

“都他娘的什么時候了！”

“還管那個屁的功勞！先打死再說！快！”

李小六這才手忙腳亂地端起自已那支獵槍。

可就在這時，那幾團(tuán)黑影已經(jīng)沖到了他們近前。

從翻飛的雪霧中猛地竄了出來！

李小六看清了為首那頭大家伙的樣子。

那是一頭體型碩大的野豬，一身黑色的鬃毛像鋼針一樣根根倒豎，嘴邊兩根又長又彎的獠牙泛著森然的寒光。

它一邊奔過來，嘴里一邊發(fā)出“吭哧、吭哧”的粗重喘息，腥臭的哈氣在空氣中凝成白霧。

李小六看著這架勢，手抖得厲害，槍都有些拿不穩(wěn)。

他想瞄準(zhǔn)，可眼前雪霧彌漫，那幾頭黑影橫沖直撞，根本分不清該打哪一頭。

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

一槍要是沒打死，自已就要被那森白的獠牙給拱個對穿。

他心里太過于慌張，一哆嗦，獵槍沒端穩(wěn)，脫手而出，“噗通”一聲砸進(jìn)了厚厚的雪里。

撿槍？

念頭只在腦海中閃了一下，就被迎面而來的野豬粗重的喘息聲給擊得粉碎。

他不敢撿。

他怕自已彎腰的瞬間，就被那獠牙頂穿了后背。

跑！

李小六扭頭就跑，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地里撲騰，恨不得爹娘多生兩條腿。

其余幾個人本就六神無主，原本也要端著槍和劉小劉一起打。

可一看見李小六扭頭就跑了，也都亂了分寸，哪還敢停留，全跟著掉頭沒命地往回跑。

張為民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氣得破口大罵。

“一群廢物！”

“手里有槍跑個屁！”

話音剛落，那頭最大的野豬已經(jīng)沖破雪霧，帶著一股腥風(fēng)撲到了他跟前。

張為民嘴上罵得兇，腿肚子卻抖得比誰都厲害。

他也來不及多想，眼角的余光瞥見旁邊一棵不算太粗的松樹。

他一個箭步?jīng)_過去，也顧不上什么風(fēng)度，抱著樹干就手腳并用地往上爬。

他一邊爬，一邊還不忘沖著那幾個在雪地里掙扎的背影嘶吼。

“蠢貨！真是蠢的要死！”

“雪這么深，你們能跑得過野豬？”

李小六他們跑出幾步，聽到張為民的吼聲，回頭一看，見他已經(jīng)手腳麻利地爬上了樹杈，頓時醒悟過來。

是啊，這雪沒過了膝蓋，跑起來費(fèi)勁得很，野豬卻能像犁地一樣拱過來。

他們肯定跑不過野豬！

幾個人也顧不上跑了，慌忙四下張望，各自找了一棵離自已最近的樹。

手忙腳亂，十分狼狽。

七頭野豬緊隨其后，將幾棵樹圍住了。

它們夠不著樹上的人，就在樹下焦躁地打著轉(zhuǎn)，粗重的喘息聲在寂靜的山林里此起彼伏，鼻孔里噴著熱氣。

張為民緊緊抱著樹杈，低頭看著下方那些黑壓壓的身影，心頭的驚慌稍稍退去。

他穩(wěn)住身子，臉上又恢復(fù)了那副得意洋洋的神情。

他甚至還有閑心沖著下方那頭最大的野豬啐了一口唾沫。

“嘿，你個畜生。”

“有種你上來啊?！?/p>

他咧開嘴，發(fā)出一陣張狂的哈哈大笑，聲音在山坳里回蕩。

不遠(yuǎn)處另一棵樹上，李小六臉色煞白，抱著樹干的手凍得通紅，聽見張為民的笑聲，他心里更是發(fā)毛。

“為民哥。”

“你小點(diǎn)聲吧。”

“它們是上不來，可咱們的槍都掉在雪里了，也打不著它們?！?/p>

這話像一盆冷水，澆在張為民的頭頂。

李小六看著下方那些閃著兇光的眼睛，繼續(xù)說道。

“這么冷的天，咱們就這么在樹上耗著，就算不被豬拱死，也得活活凍死?！?/p>

張為民的笑聲戛然而止。

他嘴上卻依舊強(qiáng)硬。

“怕個球?！?/p>

“等一會兒它們夠不著咱，覺得沒意思了自已就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