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東天已經有了微微的紅霞。
唐禹背著喜兒回到了郡府,示意守衛(wèi)不要出聲。
喜兒已經熟睡。
甚至連唐禹都不知道她什么時候睡著的,似乎她上一刻還說著話,下一刻就已經睡得很沉了。
來到客房,唐禹小心翼翼把她放下,生怕把她吵醒。
喜兒雙眸緊閉,嘴角微微勾起,帶著似有似無的笑意,睡得很香。
她夢到了很多事,小時候父親的背,母親的叮囑和呢喃,還有跟屁蟲弟弟。
臉上的笑容愈發(fā)明顯,她抱住被子,側身蜷縮著,臉頰輕輕拱著被子,調整了一個舒適的睡姿,繼續(xù)在睡夢中享受著。
小荷悄悄走來,還打著呵欠。
唐禹指了指床上的喜兒,拉著小荷出了房間。
小荷睡眼惺忪道:“公子怎么才回來…王姐姐一直在等你,還沒睡呢?!?/p>
“什么?”
唐禹嚇了一跳,連忙道:“怎么回事,沒人通報嗎?!?/p>
他快步來到臥房,就看到王徽正在脫衣服,她穿著白色的內衫,剛躺在床上,舒舒服服擺了個姿勢。
看到唐禹進屋,王徽眨了眨眼睛,笑道:“你怎么進來了?”
唐禹懵了,忍俊不禁:“這也是我的房間啊?!?/p>
王徽笑道:“知道呀,你今天去陪喜兒姐姐睡嘛,我自己睡就好了,我已經很困了?!?/p>
唐禹道:“怎么等到現(xiàn)在?應該有人通報才對啊?!?/p>
王徽揉了揉眼睛,輕聲道:“通報歸通報嘛,但看到你回家,我才安心?!?/p>
說到這里,她又歪了歪腦袋,道:“而且…萬一你不是一個人回來的,若是我已經睡了,不能第一時間歡迎,那…喜兒姐姐心理會忐忑不安的?!?/p>
唐禹走了過去,坐在床邊上,笑道:“就為這個,就要等一整夜?”
王徽哼道:“不要覺得這是小事,喜兒姐姐第一次回家,對于她來說很重要的?!?/p>
“我們要讓她覺得踏實、安心,她會為此高興很久的?!?/p>
“你啊,哪里都聰明,就是不如我了解女人?!?/p>
說到最后,她很是得意,還對著唐禹掀了掀眉毛。
唐禹握住了她的手,道:“這一點當然是王妹妹更擅長,不過之前喜兒可對你不太友好,你怎么對她這么好啊?!?/p>
王徽脫口而出道:“因為她對你好啊。”
她伸手捏了捏唐禹的鼻子,哼哼著說道:“一個女子,跨越萬里之遙,孤身一人來到陌生的異國他鄉(xiāng),就為了幫助你,這需要多大的勇氣呢?”
“一個快意恩仇的人,卻甘愿克制脾氣,和那些她討厭的人接觸、周旋、蠱惑、斗智,依舊是為了幫助你,這又需要多大的耐性呢?”
“唐大哥,我是女人,我比你更了解女人的想法,尤其是在細節(jié)上?!?/p>
“我體會得到她是多么想見你,多么討厭身邊那些政治人物,又極度渴望幫助你,在艱難的折磨中,一再選擇忍受,長達三個月時間…”
“她對你這么好,我怎么能不對她好?”
“你啊,有時候需要忙碌的事情太多,但這些女人間的小事,我總要幫你做好才對。”
唐禹聽得實在感動,連忙撲上去抱住王徽:“好妹妹,你真是太知心了,來大哥好好獎勵你?!?/p>
“不行不行!”
王徽連忙推開他,紅著臉道:“你快走啦,去陪喜兒姐姐,她第一次回家,醒來卻見不到你人,心里肯定很失落很難過?!?/p>
“快去快去,笨蛋,不許在這個時候鬧騰。”
她伸出小腳丫,撐在唐禹的胸口,把他踢開。
然后一下子鉆進被子里,嘻嘻笑道:“不要打擾我,我好困好困呢?!?/p>
唐禹笑道:“那我真去了。”
王徽不禁捂著嘴道:“難道你還以為我在跟你客氣呢?我才不是口是心非的姑娘,我雖然還是很想你,但…嘻嘻,來日方長啦!”
說到最后四個字,她還眨了眨眼睛。
唐禹道:“學壞了噢王妹妹?!?/p>
王徽嘻嘻道:“某個壞人教的~”
……
幽暗的天地,鮮血流淌,遠處燃著火焰,廝殺聲不絕于耳。
喜兒仔細看著,看到了父親抱著弟弟,拉著母親,正在奮力朝這邊奔跑。
火焰追著他們,有黑影提著刀在殺他們。
喜兒驚恐萬分,想要跑過去救,卻又提不起一絲力氣,只能大喊:“爹、娘,快逃,快逃啊。”
慘叫之聲不絕于耳,火焰與刀劍瞬間籠罩了她的親人。
這一刻,喜兒目眥欲裂,忍不住痛呼出聲:“別…別殺他們!不要!”
她一瞬間驚醒,直接坐了起來,猛喘粗氣。
滿臉的汗水,身體卻有些發(fā)涼。
朝前一看,夕陽透過窗戶,照在地上,冷冷清清的房間,顯得格外寂寥。
喜兒的心空落落的,打量著四周,看不見一個人。
她下意識擦了擦額頭的細汗,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悲意。
但突然,她動作又僵住,有些遲疑、有些猶豫地低下了頭。
唐禹正坐在地上,腦袋趴在床沿,睡姿極為奇怪,發(fā)出微微的鼾聲,嘴角似乎還流著口水。
喜兒先是愣住,然后瞬間笑出聲,但又怕吵醒唐禹,連忙捂住嘴巴。
睫毛顫抖著,胸膛起伏著,她憋笑憋得好難受。
忍不住趴下去,看著唐禹熟睡的臉,心里樂得要命,咯咯笑著:“說我傻呢,看看你這幅傻樣?!?/p>
她順手撩起一縷頭發(fā),輕輕撥弄著唐禹的鼻孔。
唐禹鼻頭聳動,終于一個噴嚏打了出來,一下子就醒了。
喜兒笑靨如花:“唐禹,你看你睡得好蠢!”
唐禹撓了撓鼻子,喃喃道:“別鬧,我還沒睡夠呢。”
喜兒笑得肚子疼:“喲喲喲,還沒睡夠呢,自稱要打江山的英雄,怎么現(xiàn)在像個小孩兒似的呀!”
“你看你這個姿勢,像剛被打死的猴子,歪七扭八的。”
“咦,還流口水,好臟好臟,臭男人我真嫌棄你?!?/p>
唐禹看向她,微微點頭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嫌棄,所以我沒敢上床睡?!?/p>
喜兒的笑容頓時凝固,一時間都呆住了。
她聲音顫抖:“你…你…我哪有嫌棄,你分明自己沒上來…卻…卻怪我么…我哪有那么不講理,我難道真是妖女…你…”
“哈哈哈哈!”
唐禹頓時大笑出聲,搓著手道:“調侃我臟是吧,我嚇死你,哈哈哈!”
喜兒愣住了,然后直接咬牙道:“老娘打死你!你敢欺負我!”
她伸手和唐禹打了起來,幾下就把唐禹擒住,掀眉道:“還敢不敢氣我!故意說這種話傷我的心,讓我自責是不是!”
“輕、輕點輕點!”
唐禹連忙道:“我脖子睡疼了!”
“你活該!疼死你好了!”
她一把就將唐禹拉到床上來,讓他的頭枕在自己的腿上。
看他那副狼狽的模樣,喜兒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伸出衣袖,輕輕擦拭著唐禹嘴角的口水,低聲道:“英雄,辛辛苦苦打了仗回來,卻連床都睡不了,真可憐呢?!?/p>
她調整了一下姿勢,微微盤坐,讓唐禹的頭枕在自己的小腹,用雙腿固定,然后給唐禹輕輕揉著脖子。
唐禹剛要動,她就在唐禹的臉上輕輕拍了一下,小聲道:“不許動,乖一點?!?/p>
她的手很熱,很軟,帶著內力,幫唐禹揉著脖子以及放松頭皮。
唐禹實在舒服,長長出了口氣。
喜兒看著他,臉上帶著笑容,眼中只有萬千柔情。
而就在此刻,門卻突然被推開了。
喜兒的身體頓時繃緊,下意識就要找自己的匕首。
但她又停住了。
她看到一個小姑娘走了進來,端著點心和水果。
小荷笑道:“喜兒姐姐,你的衣服就在衣柜里,里里外外都有,是嶄新的呢?!?/p>
“需要沐浴嗎?小荷去給你打熱水?!?/p>
“如果餓了就先吃點東西墊一下,后廚已經在做飯了,今日晚宴很豐盛呢,王姐姐說喜兒姐姐在敵營臥底辛苦太久了,要多吃一些才對?!?/p>
喜兒看著她沒有說話,表情有些僵硬。
唐禹道:“喜兒,繼續(xù)按啊,好舒服?!?/p>
“噢…”
喜兒又給唐禹按了起來,看到小荷走出了房間,關上了房門,她的心也隨之柔軟。
她想要說什么,卻又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低聲道:“那個姑娘,是誰?”
唐禹道:“小荷,是我的貼身婢女,也是我們家的管家?!?/p>
“我們家?”
“當然。”
唐禹笑道:“這不是我們家還能是哪里?你難道不把我當家人啊,想跑哪里去?我可不放人??!”
喜兒把頭轉到一邊,微微仰著臉,不讓眼淚流出。
她聲音顫抖,呢喃著:“家…么?我的家么?”
“我…有一個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