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黃昏,小院,一群人圍爐而坐。
在討論這種大事上,錢鳳就顯得尤為沉默了,他生怕自己一句話說錯,就造成立場問題。
而平時沉默的陶侃,話卻多了起來:“這是一個不錯的計劃,涵蓋范圍很廣,但實施的可能性并不大?!?/p>
“你要我們幫苻雄拿下洛陽,可是卻沒有想過,洛陽足足有四萬大軍鎮(zhèn)守,就算加上我們,也未必拿得下?!?/p>
“就算廣陵侯再會打仗,有能力拿下洛陽,損失也一定巨大,而且拿下洛陽之后,苻雄還可能翻臉不認人?!?/p>
“那還不如我們直接打漢中呢?!?/p>
唐禹平靜道:“誰說我要讓你們去打洛陽了?我們走到這一步,已經(jīng)幫到苻雄了。”
“不止是我們,還有成國、西涼、鐵弗,都在幫忙?!?/p>
“事情做到這一步,苻雄自然能拿下洛陽了。”
陶侃面色有些不好看,他聽不太明白,但卻又不能表露出來。
他只是淡笑道:“無論如何,我們是不會拿自己冒險的,我們守長安,若是守不住,便劫走銀錢糧食及成年勞動力?!?/p>
“這一趟,總不能白跑?!?/p>
唐禹看向他,輕聲道:“這里,苻雄已經(jīng)洗劫過一遍了,經(jīng)不起第二次洗劫了?!?/p>
陶侃笑道:“經(jīng)不起,與我何干?我們要的是實際的回報,而不是考慮這里長遠的發(fā)展?!?/p>
“成年的勞動力,拉回去可以做苦奴,可以服徭役,用處多得很?!?/p>
“掘地三尺,也要賺夠本才行?!?/p>
唐禹也笑了起來,嘆了口氣,道:“只可惜,你或許沒有機會那么做?!?/p>
“我既然提出了計劃,就有能力去讓計劃實施。”
“你們會得到漢中,而且是兵不血刃?!?/p>
“這是我的承諾?!?/p>
“否則我既不出兵、又不出糧,憑什么當你們的盟友呢,我總要付出一些辦法才對?!?/p>
陶侃笑而不語,他心中卻有些恐慌。
因為他自認為這個計劃是無法實施的,但唐禹的表情和神態(tài),又是那么自信。
這讓他覺得捉摸不透,第一次有一種看不清局勢的感覺,這個感覺給他創(chuàng)造了巨大的不安全感。
因此他直接站了起來,緩緩道:“等你們的好消息吧,反正…晉國的軍隊,就到這里了,不會再前進了?!?/p>
“如果到時候陛下說我抗旨,要砍我的頭,那作為老臣,便把人頭獻出去得了?!?/p>
他轉身離去,不帶一絲猶豫。
錢鳳干笑了兩聲,抱拳道:“唐郡公,你知道的,我只有這一萬大軍,這是我賴以生存的根基,我不敢動啊,抱歉了。”
他也連忙追著陶侃而去。
溫嶠不禁喊道:“你們…你們這么做什么啊,難道要違抗圣旨嗎!”
謝秋瞳道:“別喊了,他們怕了,所以逃了?!?/p>
溫嶠道:“可是計劃到了這一步,一切都很順利,正是迎頭向前的氣勢啊,臨場退縮,豈不是半途而廢。”
唐禹拍了拍溫嶠的肩膀,輕聲道:“使君莫非還沒看出嗎?他們寧愿把這里的百姓全殺了,搜空糧食與勞動力,來獲得利益,也不愿再往前走?!?/p>
“他們不愿意承擔風險,并成全我和秋瞳。”
溫嶠愣住了,他緩緩看向唐禹,驚愕道:“他們…不是…陶侃說的是真的?他真要屠了長安?”
唐禹點頭道:“至少可以把百姓最后的口糧給挖空,還能獲得至少數(shù)千的勞動力?!?/p>
“再搶點女人去賣,或許也能賣個好價錢。”
溫嶠瞪眼道:“那…那我們晉軍和胡人還有什么區(qū)別?豈不是成了畜生了?!?/p>
謝秋瞳道:“不必激動,我們敢攤牌,就說明我們不再需要他們的支持。”
唐禹道:“事情到了這一步,分食漢國的格局已經(jīng)形成,‘勢’出現(xiàn)了,就不可逆了?!?/p>
“我想,王猛會知道怎么做的?!?/p>
……
洛陽城外三十里的帥帳之中,三個人一遍吃著東西,一邊討論著。
苻雄對戰(zhàn)爭的局勢判斷很清晰,他指著掛著的地圖,沉聲說道:“洛陽城的守軍有兩萬五千人,毗鄰的三個縣,各自分部五千人?!?/p>
“外圍堅壁清野,主要城池做足了防御工事,備齊了物資,加上秋收剛過,守半年都不是問題?!?/p>
“我們想要各個擊破也難,只要攻打其中任何一個縣,周邊的縣就有援兵支援過來?!?/p>
“他們雖然不敢出來,害怕自己的防御陣型破亂,但我們也打不進去,我們畢竟人少?!?/p>
“現(xiàn)在僵持著,對峙著,還封不死他們的情報渠道?!?/p>
“再這么拖下去,我們連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都做不到了,周邊都被我們搶空了,總不能殺人割肉,充當軍糧吧。”
王猛瞇眼道:“就算是殺人割肉充當軍糧,也跟他們耗不起,人肉可以吃一回兩回,再多吃幾回,軍心就散了,畢竟我們軍中漢人居多,接受不了這些事?!?/p>
苻堅直接說道:“我們又不是羯族人,為什么要吃人肉?不管別人怎么做的,我們堅決不允許?!?/p>
“景略,你這幾天抓探子,成效如何?”
王猛鄭重道:“洛陽及周邊,抓了不少探子了,成效不低,甚至…我已經(jīng)摸清楚了其中一些探子的底細?!?/p>
苻堅道:“寫信給呼延晏,約談行不行?只要駐守洛陽的呼延晏降了,一切就迎刃而解了?!?/p>
王猛苦笑搖頭:“我已經(jīng)寫了三封信過去了,對方一封都沒回,估計是鐵了心要守洛陽?!?/p>
苻堅想了想,才道:“那是時機不對,如今各國分食漢國,死期已在眼前,呼延晏不可能不動搖。”
“而且你寫信,給的籌碼或許不夠,亦或者,你的身份不夠?!?/p>
“再寫一封信給他!約他見面交談!”
“地點他來定!我親自去見!”
苻雄臉色大變,當即喝道:“不可!你若是去見!必遭埋伏!一旦被挾持為人質…后果不堪設想?!?/p>
苻堅微微瞇眼,一字一句道:“能破洛陽,死又如何?有大哥、三弟、四弟、五弟輔佐父親,足矣?!?/p>
“我就不信,唐禹已經(jīng)造勢至如此地步,我們還拿不下洛陽,豈不是被人家小瞧了去?!?/p>
“立刻寫信!如今已經(jīng)是十一月初一了,再無進展,悔之晚矣?!?/p>
苻雄沉聲道:“我不同意,局勢分明是我們占優(yōu),你完全沒有必要去冒險,況且…”
苻堅打斷道:“父親,兒子去意已決,誓要拿下洛陽,為我們增光添彩?!?/p>
“唐禹的計劃是我們獲得漢國,如果我們連洛陽都拿不下來,又有什么資格開朝立國?”
“最壞的結果,不就是被抓去當人質嗎,秦皇幼年還為質子呢,苻堅有何懼哉。”
王猛聞言,身體大震,拱手道:“屬下愿與君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