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晟皇城,清心殿。
殿內(nèi)依舊暖意融融,空氣中卻始終彌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壓抑。
三皇女李瓔珞坐在書桌前,身前分明平攤著一封精妙的武學,她卻顯得有些坐立難安。
蔥指無意識的將書卷頁角捏皺,臉上早已不見昨日的春風得意,只剩下深深的焦慮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忐忑。
全都是因為那道至關(guān)重要的諭令——
收回葉禮的巡撫金牌,暫停其職務。
雖然那兩位謀士說得頭頭是道,但冷靜下來后,她還是有些擔心此事的成功率。
倘若,倘若葉禮不愿交出金牌,她該如何跟那八座玄門解釋?
又要如何跟正在關(guān)注自身的父皇解釋?
一切都是未知數(shù)。
侍女拜月侍立一旁,清秀的臉上眉頭緊鎖,憂心忡忡。
她看著自家殿下心神不寧的樣子,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開口,聲音壓得極低道:
“殿下,奴婢......奴婢仍覺此舉過于莽撞了?!?/p>
李瓔珞猛地抬頭,眼中帶著煩躁:“莽撞?本宮哪里莽撞了?先前就跟你說了,本宮這是在替他收拾爛攤子!”
拜月深吸一口氣,直視著李瓔珞,語速平緩,卻透露著一抹不易察覺的哀求:
“殿下,您應該知道葉將軍是何等人物?!?/p>
“自龍?zhí)洞罂て鹗拢瑪胤鹱?,滅劍宗,如今又只身南下,血洗大半個南境的玄門勢力!連斬至尊,兇威赫赫!”
“他在南境的聲望早已如日中天,朝野震動!這才引得玄門惶恐不安,殿下此時收回他的權(quán)柄,無異于......”
“夠了!”李瓔珞猛地打斷她,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惱羞成怒的急躁,語速極快的道:
“本宮問你,他行事莽撞難道不是事實嗎?!”
“出發(fā)南境之前,誰能想到他會如此兇悍,如此不留余地?!”
“如今激得八門震怒,聯(lián)名施壓,矛頭直指本宮!”
“父皇將此事交由本宮定奪,這分明就是在考驗本宮!本宮不這么做,難道要為了他一個人,去硬抗八座玄門不成?!”
她越說越激動,仿佛要說服自已一般,咬著牙,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本宮這是在幫他擦屁股!他應該感謝本宮還來不及!”
“更何況,本宮只是暫停他的職務,讓他避避風頭!”
“等玄門那邊的怒火稍緩,本宮自會將金牌還給他,該是他的功勞,本宮一點都不會少他的!”
“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侍女,又如何能理解本宮的良苦用心!”
拜月看著李瓔珞因激動而微微漲紅的臉,看著她眼中那份強行支撐的“理所當然”,心頭如同壓上了一塊巨石。
她太了解自家的這位殿下了。
此刻的李瓔珞與其說是在陳述理由,不如說是在掩飾內(nèi)心的極度不安和恐慌。
拜月緊抿著嘴唇,終究沒再言語。
她知道,這位大晟三皇女此刻聽不進任何逆耳的忠言,任何反對只會讓她更加惱羞成怒,更加固執(zhí)已見。
殿內(nèi)陷入一陣難堪的沉默,只有李瓔珞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內(nèi)侍恭敬的稟報聲:
“啟稟殿下,南境加急傳訊!”
李瓔珞精神一振,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道:“快!快呈上來!”
一名內(nèi)侍快步走入,將一枚閃爍著微弱靈光的玉簡恭敬奉上。
李瓔珞幾乎是搶了過來,神識迫不及待地探入其中。
玉簡中的信息簡單明確:
諭令已傳達南境楓林洲九曜司總部,葉大人......已依命交出巡撫金牌。”
“他交了!他真的交了!”
李瓔珞猛地站起身,臉上瞬間陰霾盡掃,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如釋重負的巨大喜悅,甚至帶著一絲扭曲的得意。
她轉(zhuǎn)向拜月,聲音充滿了興奮:“看到了嗎?拜月!連他也知道本宮是為了他好!”
“他沒有任何反抗,乖乖交還了金牌!這說明什么?說明他自已也明白這次做得太過火,需要收斂!說明本宮的決定是對的!”
她得意的揮舞著手中玉簡,仿佛那是智慧和權(quán)威的證明。
“......”
拜月看著李瓔珞狂喜的樣子,心中那份不安不僅沒有消散,反而如同冰冷的潮水般迅速蔓延開來,讓她渾身發(fā)冷。
這個瞬間,僅有太虛境修為的她,仿佛能夠穿透茫茫疆域,再度看到那位身披官袍,氣質(zhì)冷厲的少年將軍。
葉將軍.....
您這位在南境掀起腥風血雨,連至尊都視若草芥的存在。
居然如此平靜,沒有任何異議的交還了象征權(quán)力和信任的金牌?
未免太反常了!
反常得令人心悸!
“殿下......”拜月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掩蓋的干澀,“葉將軍交還金牌,或許......或許只是遵令行事?!?/p>
“奴婢擔心,經(jīng)此一事,葉將軍心中恐生芥蒂。”
“若他因此離心離德,甚至......脫離殿下的陣營,那......”
“脫離?”李瓔珞臉上的喜色一僵,隨即被一種莫名的煩躁取代。
她不耐煩地揮揮手,打斷了拜月的憂慮:“你懂什么!他若真有異心,此刻就該在南境抗命!而不是乖乖交還金牌!”
“如今依令而行,說明他還是識大體,知進退的!”
“而且,本宮只是讓他暫時避避風頭,又不是要奪他的功勞!他有什么好芥蒂的?待風波過去,本宮找機會自會補償他!”
她此刻完全沉浸在自已“高明手段”奏效的喜悅,和對未來的美好設想中。
根本不愿,或者說不敢去想拜月所擔憂的那種最壞的可能。
在她看來,葉禮的順從就是對她決策最大的肯定。
“好了,此事不必再議了!”李瓔珞斬釘截鐵的終結(jié)了話題,帶著命令的口吻對著拜月冷冷道:
“既然葉禮已遵令行事,玄門那邊想必也能暫時消停些。”
“你立刻將此事處理結(jié)果寫成奏折,詳細說明葉禮行事酷烈引發(fā)玄門不滿,本宮為顧全大局,權(quán)衡利弊,已暫時收回其巡撫金牌,暫停其職務,以安撫玄門情緒,維護朝廷與仙門之誼?!?/p>
“奏折要快,這兩日便遞到父皇的桌案前!”
拜月看著李瓔珞眉眼間那帶著一絲自負的神采,心情在不斷下沉。
她張了張嘴,最終將所有勸諫的話語都咽了回去。
“是,殿下。”
拜月垂下眼簾,掩去眸中深重的憂慮,低聲應命。
她轉(zhuǎn)身走向書案,開始執(zhí)筆書寫那份在她看來可能將自家殿下推入深淵的奏折。
清心殿內(nèi),熏香依舊。
拜月心頭的寒意卻是越發(fā)濃厚,讓她整個人都如墜冰窟。
“呼......”
李瓔珞則是離開了冗雜的書桌,重新坐回軟榻上,長長舒了一口氣。
隨即嘴角揚起一抹自得的笑意。
她仿佛已經(jīng)看到父皇看到奏折后贊許的目光。
看到玄門因她的“讓步”而平息怒火。
看到了不久之后,風波平息,她重新將金牌賜還給葉禮時,那始終姿態(tài)從容的少年,臉上浮現(xiàn)出的感激與敬畏。
一切,都在按照她“完美”的計劃進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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