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陸知箋要回陸氏,便讓司機開車送陳蕓回了老宅。
車輛平穩(wěn)地行駛在金城的林蔭大道上,車窗隔絕了外界的喧囂,卻擋不住車廂里凝重的氣氛。
陳蕓靠在真皮座椅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鱷魚皮手包的紋路,腦海里反復回放著葉霜在法院時說的話。
以及她手里那份,足以毀掉陸知箋、甚至動搖整個陸家的證據(jù),臉色愈發(fā)難看。
直到車輛緩緩駛入陸家莊園,雕花鐵門在身后合攏,陳蕓才回過神來,打開車門下車。
管家見陳蕓回來,迎了上來。
“夫人,顧家夫人帶著顧小姐,以及張夫人、李夫人來了?!?/p>
陳蕓的腳步驟然一頓,眉峰微微蹙起,眼中閃過明顯的不滿:“她們來做什么?”
老爺子剛過世,她滿心都是葉霜手中的證據(jù)和陸氏的安危,根本沒心思應付這些豪門夫人。
管家愣了愣,連忙解釋,“夫人,老爺子還沒出殯,按規(guī)矩,今天是夫人們來祭奠的日子?!?/p>
陳蕓這才想起來,金城確實有這樣的規(guī)矩,不過是以往別家老人離世,并不需要陸家過多走動,所以也多在意。
雖然心里裝著事,不耐應付這些夫人們,陳蕓依舊壓下心里的煩躁,點了點頭,走向待客的花廳。
她知道,陸家如今正是敏感時期,絕不能在外人面前露怯,任何一點失態(tài)都可能成為外界揣測的把柄。
花廳內,幾位穿著素色衣裙的貴夫人圍坐在紅木茶桌前,手中端著青瓷茶杯,看似在低聲聊著家長里短,實則眼角的余光都在留意著門口的動靜。
見到陳蕓進來,眾人立刻紛紛起身,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哀戚表情。
“陸夫人,實在抱歉,我們不請自來,還望你別見怪?!?/p>
張夫人率先開口,語氣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抱歉,有點事出去了趟,讓大家久等了?!?/p>
陳蕓見到眾人的態(tài)度,滿意地笑了笑,“都坐,不用見外?!?/p>
“這位就是若涵吧?”
陳蕓的目光落在站在顧夫人身邊的顧若涵身上,笑容更加溫和了幾分。
一個姑娘站在一眾太太中間,格外顯眼,自然也格外討喜一些。
“若涵這孩子,真是越長越水靈了。上次見還是扎著馬尾的小姑娘,現(xiàn)在這眉眼精致得跟畫里似的,將來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名門公子?!?/p>
聞言,顧若涵臉頰泛紅,聲音細輕柔:“陳姨過獎了?!?/p>
顧夫人見狀,眼底閃過一絲精明,笑著接過話茬:“這孩子就是臉皮薄?!?/p>
“說起來,若涵跟阿知確實很多年沒見了?!?/p>
“是啊?!?/p>
陳蕓嘆了聲,想到以往顧若涵總是跟在陸知箋這幫男孩子身后玩的場景,隨意問道:“若涵這是才從國外回來吧?以后有什么打算?”
顧夫人和顧若涵對視一眼,“可能會去公司,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就這么一個姑娘,以后恐怕還要阿知多幫襯些?!?/p>
“若涵之前在一場晚宴上看到阿知,回來還跟我念叨,說他現(xiàn)在越來越有氣場了,她都沒敢上去和他搭話。”
陳蕓不是沒聽出顧夫人的話外之音,可現(xiàn)在她最怕的就是陸知箋和葉霜離婚,葉霜將陸知箋做的那些事爆出來。
根本就沒心思想這些,因此對于顧夫人的熱絡,不置可否。
況且,顧家在金城主營醫(yī)療器械,跟陸氏主營的人工智能并不相關。
她神情淡淡,“你也知道,老爺子剛過世后,阿知忙得分身乏術,等過了這一陣,我和他說,以后生意上有什么需要幫襯的,一定幫?!?/p>
顧夫人何嘗聽不出陳蕓這話里拒絕的意思,還想再說些什么,卻被一臉窘迫的顧若涵拉了拉衣角。
她恨鐵不成鋼地瞪了顧若涵一眼,只能悻悻住口。
“陸夫人最近也辛苦了,聽說老爺子去得突然,您節(jié)哀?!?/p>
花廳里因這一出,一時間氣氛尷尬起來,一向八面玲瓏的張夫人打破沉默。
“陸老爺子剛走,陸氏還需阿知坐鎮(zhèn),您可得撐住,家里還得靠您穩(wěn)住陣腳?!?/p>
陳蕓喝了口茶,嘆了口氣,“可不是嘛?!?/p>
從今天在法院,陸知箋和葉霜之間相處的情形來看,他雖然不想同葉霜離婚,可心思都在怎么挽回葉霜上。
根本就沒想過,要是葉霜一心想離婚,把她逼急了,將手上那些證據(jù)爆出來該怎么收尾。
可不是,只有她替他多操心些了嗎?
她環(huán)顧四周,見平時和她最親近的沈太太沒來,問道:“沈太太呢?她怎么沒來?”
因著沈旭和陸知箋從小感情就好,沈太太自然知道葉霜和陸知箋的關系。
平時有什么事,她也會問問她的意見,沒成想今天竟然沒來。
李夫人看了眼花廳話,壓低了聲音,“陸太太還不知道吧,沈家最近鬧騰著呢!”
“怎么?”
陳蕓問了句。
“前陣子,沈家老大被一個小明星迷了心竅,鬧著要離婚?!?/p>
“你也知道的,沈家那個大兒媳婦一向是個能干的,離了她,沈家內宅怕是要亂,沈太太能不著急嘛!”
“這事我怎么沒聽說?”
張夫人最愛八卦,連忙追問:“不會已經(jīng)悄悄離了吧?”
“怎么會,要真離了,我們還能沒一點兒消息?”
李夫人笑了笑,“她大兒媳婦查出懷了二胎,聽說還是個女兒,沈家老大高興得不得了,主動和外面那個小明星斷了,帶著媳婦和沈太太出國養(yǎng)胎去了,她這才沒來?!?/p>
陳蕓端著茶杯的手猛地一頓,滾燙的茶水濺在手背上,卻渾然不覺。
懷孕?
對??!
她怎么沒想到這個辦法!
只要想辦法上葉霜再懷上陸知箋的孩子,看在孩子份上,她也不會執(zhí)意離婚。
就算要離,也得等到生下孩子再說吧?
這中間可是有十個月,這么長的時間,也夠她想辦法,將葉霜手里的那些證據(jù)銷毀掉了。
“可不是嘛?!?/p>
王夫人晃著杯中紅茶,語氣帶著幾分過來人的篤定,“女人啊,軟肋就是孩子?!?/p>
“當年老王出軌被我發(fā)現(xiàn),我鬧著要離婚,也是查出懷了兒子,才斷了離婚的念頭?!?/p>
“男人在外面的事,我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他只有我兒子一個孩子就行了?!?/p>
聞言,陳蕓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意。
看來,讓葉霜再次懷上孩子,才是讓她和陸知箋不離婚的關鍵。
可,該以什么理由,讓她拒絕不了呢?
她將各位太太送至花園中,見到在一旁踢球的陸慕白,眼睛亮了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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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星研發(fā)組。
葉霜走進研發(fā)室,見到魏墨池靠罕見地沒坐在電腦前,而是坐在一旁的休息沙發(fā)上,看著一份文件。
“回來了?”
見到葉霜走進研發(fā)室,魏墨池起身,將文件遞到她面前。
“國安局昨晚在機場抓住了一個外國男人,他身上夾帶著你做的假數(shù)據(jù)?!?/p>
“這是連夜審訊出來的口供,你看看?!?/p>
葉霜接過文件,快速掃過,臉上露出一抹嘲諷,“背后指使人是陸氏高層?”
“有意思,不知道陸知箋知不知道,蘇挽擰想讓他來背這口鍋?!?/p>
“嗯?!?/p>
魏墨池看著她眼底的精光,眼中閃過一抹驚艷,“不知道是為了保蘇挽擰,還是因為別的原因,他矢口否認這事蘇挽擰知情,反而說是受陸氏高層指使?!?/p>
“通知陸知箋了嗎?”
葉霜抬頭看向魏墨池,剛好撞進他深邃的眼眸,臉頰有些發(fā)燙,她移開目光。
不知道陸知箋,知道自己被蘇挽擰的人賣了后是什么反應。
“國安局一早已經(jīng)過去了,我們等消息就是。”
魏墨池沒有點破她的窘迫,轉而拿起桌上的邀請函:“對了,明天上午有場跨國科技交流會,主辦方是歐盟駐華商會,邀請了不少行業(yè)大佬和投資人,我想讓你跟我一起去?!?/p>
葉霜抬頭,有些遲疑:“我?可是我對國際科技合作的領域不是很熟悉,怕給你添麻煩?!?/p>
“沒關系。”
魏墨池走到她身邊,將邀請函放在她手里,“我在呢,這次交流會有不少資本方關注傳統(tǒng)企業(yè)轉型?!?/p>
“聽說你家公司缺資金,過去看看對你沒壞處。”
葉霜心頭一暖,沒想到魏墨池連這些事都為她考慮進去了。
“好,多謝?!?/p>
魏墨池加深了臉上的笑容,“那就這么定了,明天早上九點,我來你公寓樓下接你,今晚別熬夜看資料了,好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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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啟峰創(chuàng)投頂層。
周卿清剛從醫(yī)院做完產(chǎn)檢回來,只覺得渾身都是消毒水的氣味,就連口腔中都是,讓人舌苔發(fā)苦。
“這孩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確認了是超雄綜合征,我勸你還是盡快下決心打掉的好?!?/p>
“不然,等再過幾周,月份大了,做流產(chǎn)手術對你身體傷害大?!?/p>
想到醫(yī)生的話,雖然她早就下定決心,不要這個孩子,卻依舊還是心里發(fā)苦。
她走到休息室,泡了杯咖啡,想給魏岐川送過去,再探探他的口風。
“明早的交流會,葉霜會去?”
卻沒想,還沒推開辦公的門,魏岐川的聲音便傳了出來,帶著雀躍和激動。
——她已經(jīng)很久沒見到他這么高興了,和他剛回國時,對葉霜的態(tài)度,簡直是翻天覆地。
“是的魏總,葉小姐的名字在主辦方的邀約名單上?!?/p>
助理的聲音恭敬。
“把明天所有會議都推了,交流會我必須去?!?/p>
魏岐川吩咐道:“另外,讓人把我上次定制的那套深藍色西裝準備好,再訂一束白色郁金香,送到交流會現(xiàn)場?!?/p>
周卿清站在門外,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
白色郁金香,是葉霜最喜歡的花,他連這種細節(jié)都記得清清楚楚。
可他卻忘了今天是她產(chǎn)檢的日子!
她抬手摸了摸剛開始顯懷的小腹,那里孕育著一個注定無法健康降生的生命,心中發(fā)苦。
她從情竇初開時,便被魏岐川吸引,那時他身邊之人是葉霜。
誰也不知道,每次聽見葉霜說起兩人相處的點滴,她就有多記恨她!
所以在知道魏岐川出國后,她追了出去,拒絕父親讓她嫁進陸家的安排,出主意讓父親給陸知箋下藥,將葉霜送到了他床上。
逼著葉霜嫁給陸知箋,而和魏岐川分手。
她在魏岐川生命垂危時,不眠不休地守了一周,這才引得了他一絲關注。
最終得償所愿和他定了婚,懷上了他的孩子。
可眼看著兩人就要結婚了,卻被他知道了一切!
他的心又回到了葉霜身邊。
她這才知道,魏岐川愛的人從始至終都只有葉霜!
甚至為了葉霜,而報復她,對她這些年的付出視若無睹,她的職權被一點點架空,如今只剩些無關緊要的股份,成了個有名無實的股東。
這叫她怎么甘心!
恨意像藤蔓一樣在心底瘋長,周卿清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里的哽咽,轉身悄無聲息地離開。
回到自己空置的辦公室,她撥通了助理的電話,“幫我查一下,明早交流會地址和時間,麻煩再跟我說一遍……對,我會準時到。”
掛了電話,她看著產(chǎn)檢單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魏岐川,葉霜,你們欠我的,我會一點一點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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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交流會現(xiàn)場。
葉霜挽著魏墨池的手臂,下了車。
她今天穿了身香檳色的曳地長裙,裙擺上綴著細碎的水鉆,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
魏墨池換下了他常穿的夾克工裝褲,換上了一套淺色西裝身姿挺拔,和葉霜十分登對。
兩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默契十足,儼然一對璧人,一下車,便引來了的目光。
魏岐川站在會場外,目光鎖定在兩人身上。
可魏墨池和葉霜卻似乎根本就沒看到他般,徑直走進了會場。
他穿著精心準備的深藍色西裝,手里還捧著那束白色郁金香,可此刻,那束花仿佛成了一個笑話。
看到葉霜對著魏墨池露出溫柔的笑容——那在兩人年少時,是獨屬于他的笑容的。
魏岐川的胸口像是被一塊巨石壓住,悶得發(fā)慌。
他看著魏墨池紳士的為葉霜拂去肩上的落發(fā),看著兩人低聲交談時,葉霜眼中閃爍的光芒,嫉妒像烈火一樣在他心底燃燒。
他攥緊了手中的花束,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周圍賓客的談笑風生在他耳中都變成了噪音。
魏墨池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目光,抬頭看了過來,眼神平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挑釁,仿佛在宣告著葉霜是他的所有物。
魏岐川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周身氣壓低沉,抬腳走向正帶著葉霜和其他人打招呼的魏墨池。
周圍的賓客感受到他的氣場,紛紛下意識地避開。
周卿清站在不遠處,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她穿著一身黑色的連衣裙,襯得她本就沒什么血色的臉色更加蒼白。
她看著魏岐川那副失控的模樣,又看了眼被魏墨池護在身邊的葉霜,嘴角的笑意越發(fā)冰冷。
她輕輕撫摸著小腹,從手包中拿出一顆藥丸,放入口中,端起侍者手中的香檳,仰頭,一口氣喝下,一滴淚順著眼角滑落。
既然事情已經(jīng)走到了這一步,這個孩子必須打掉,那就讓他發(fā)揮一點最后的作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