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聿端著碗,不滿地皺眉,“母親不是要兒子陪您吃飯嗎?”
老夫人愣了下,然后也跟著端起了碗。
顧窈端著那碟菜走進(jìn)來,放到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她眉頭輕蹙,語氣里帶著幾分不耐:“你怎么還在這兒?”
顧窈淺淺福身,柔聲道:“奴婢聽說最近天氣熱,您沒胃口,特意做了這道素炒銀芽兒,頭和尾都去了,只取中間最嫩的一截,吃著最是爽口,您嘗嘗?!?p>說罷,她便夾了些放到老夫人面前的碟子里。
老夫人嘗了一小口,細(xì)細(xì)咀嚼后點了點頭,“手藝倒是不錯?!?p>顧窈低眉順眼地站在一旁,神態(tài)恭敬卻不卑微,“老夫人喜歡就好,奴婢明日再做些新鮮花樣送來。”
她站在老夫人身邊布菜,殷勤備至,體貼周到,讓一向嚴(yán)厲的老夫人也難得露出點笑意。
李聿抬眸看了她一眼,沒說話,只是繼續(xù)低頭用飯。
他每道菜都嘗了一口,唯獨沒夾那道素炒銀芽兒。
他想,顧窈從來都是這樣的,她若存心要討好誰,定能帶給那人無盡的歡愉,沒有人舍得不喜歡她。
可原本那些溫柔體貼、殷勤柔軟都是給他的,可現(xiàn)在都給了別人。
李聿食不知味,吃了兩口就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語氣淡漠,“兒子用好了,母親慢用?!?p>話音剛落,他便起身離開,連個眼神都沒再給顧窈。
老夫人瞥了眼他的背影,對顧窈道:“你比這小子沉得住氣。”
顧窈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老夫人也放下筷子,“你也別繞彎子了,這些日子天天過來,到底想求什么?”
顧窈神色平靜,仿佛早料到對方會問這個問題。她語氣溫和卻堅定,“奴婢只想好好活下去,僅此而已?!?p>“就不想求個恩典,長久地陪在衡之身邊?”
顧窈跪到老夫人腳邊,真摯道:“奴婢從不敢這么想,若是能討老夫人的恩典,奴婢想求一個平安離開的機(jī)會?!?p>老夫人盯著她看了許久,最終揮了揮手,“起來吧,以后每日辰時來給我請安,順便送些你做的菜?!?p>“是?!?p>她雖然沒有明確答應(yīng),但也算松了口,顧窈終于挺直了背脊,仿佛卸下了千斤重?fù)?dān)。
那日后,顧窈除了抄佛經(jīng),每日清晨還要給老夫人做上一道菜。
不止是她,李聿也常來和老夫人一同用早膳,他話不多,常常是顧窈在一旁嘰嘰喳喳地講一些趣事,逗得老夫人喜笑顏開,他就在一旁聽著,也不插嘴。
自從顧窈來了老夫人的院子,整個院子仿佛活過來了,就連那些不茍言笑的婆子也變得慈眉善目起來。
只有李聿常常板著一張臉。
這天,李聿已經(jīng)在餐桌上坐下,顧窈也將菜一一布好,老夫人卻遲遲沒有過來。
孫婆子從內(nèi)堂走出來,恭敬道:“老夫人昨夜看佛經(jīng)看得晚,這會兒剛起,請侯爺先用膳,莫誤了早朝?!?p>顧窈放下筷子,“奴婢去伺候老夫人洗漱?!?p>孫婆子擺擺手,“老夫人吩咐了,顧姑娘在這陪著侯爺便是?!?p>顧窈只能留下,乖巧地站在李聿身邊。
李聿緩緩地舀起一勺溫?zé)岬闹?,慢慢送入口中?p>他沒有看顧窈,隨手一指旁邊的木凳,“坐吧。”
顧窈微微一怔,隨后乖巧地應(yīng)了一聲,輕輕坐了下來,動作很輕,垂眸間神情顯得格外安靜。
李聿依舊沒有看她,只是繼續(xù)慢條斯理地用膳,仿佛剛才不過隨口一說。
屋內(nèi)的氣氛有些微妙,只有碗筷碰撞發(fā)出的清脆響聲。
顧窈偷偷抬眼瞥了一眼李聿,卻見他神色冷淡,眉宇間透著一股難以接近的疏離感。
她別過頭不再多看,剛拿起碗,又聽見李聿不帶感情的聲音,“今日怎么這么安靜?平日不是挺能說的嗎?”
顧窈不知道該怎么回答,短暫的沉默一瞬。
“還是說,你只跟我沒話說?”
顧窈心頭一緊,剛要解釋,李聿已經(jīng)放下了碗筷。
他起身,“為什么來找老夫人,我這條路很難走嗎?”
顧窈呆呆地眨了眨眼,沒懂他的意思。
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李聿已經(jīng)離開了。
好半晌,顧窈才明白,他是想問自己,為什么不來找他。
顧窈戳了戳碗里的青菜梗。
上次去找他,他又不接受,真不找他了,他又不高興,真難伺候。
李聿這人喜怒無常,深沉難測,相比之下,老夫人就容易討好得多。況且,如今她在老夫人這邊已漸漸站穩(wěn)腳跟,何必再去招惹一個隨時可能翻臉的人?
顧窈走后,老夫人才從內(nèi)堂出來,看著空蕩蕩的座位嘆氣,“這倆孩子,飯沒吃完就跑了?!?p>孫婆子扶著她坐下,道:“老夫人還是疼顧姑娘的?!?p>老夫人枯瘦的手指輕輕撫過佛經(jīng)上端正的字跡,嘆道:“她是個有心人,就算不是出自真心,也是費了心思的?!?p>“衡兒這性子養(yǎng)成這樣,說到底也是我的過失,他是恨我的?!崩戏蛉四曋笌咨夏切┓狐S的佛經(jīng),眼神中透著深深的復(fù)雜情緒,“如果當(dāng)初……”
孫婆子忙勸慰道:“老夫人當(dāng)初也是為了保全侯府,為了保全整個李家,如今侯爺爭氣,侯府昌盛,您只管享福就是,何苦多心呢!”
老夫人擺擺手,“罷了,不說這個,你去告訴顧丫頭,這幾天我要齋戒沐浴,叫她不必到我這來了?!?p>孫婆子領(lǐng)命吩咐下去。
李聿接連三日都去老夫人院里請安,卻始終未能遇見顧窈的身影。
往日餐桌上總是歡聲笑語,如今卻清清冷冷,靜得連呼吸聲都一清二楚,仿佛空氣都凝固了一般。
他望著顧窈常坐的位置,幾次想要開口詢問,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終究沒能問出口。
臨別之際,老夫人狀似無意地對身旁的孫婆子說道:“這幾日怎么都不見顧丫頭過來?”
孫婆子心領(lǐng)神會,知道這話是說給李聿聽的,便順著話茬接道:“老奴也不清楚,許是這兩日陰雨連綿,受了些風(fēng)寒吧?”
老夫人聞言放下筷子,緩緩起身往佛堂方向走去,邊走邊嘆道:“罷了,那丫頭身子骨向來嬌弱,若是真病了,怕是要好好調(diào)養(yǎng)些時日才能痊愈?!?p>李聿腳步未停,面上神色如常,仿佛全然沒有聽見她們的對話。只是轉(zhuǎn)身離開時,他的腳步不自覺地加快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