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夢瑤嚇得腿都軟了,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就在這時,姜晚秋接過了話:“崔部長,崔夫人,我是滬市人。是我愛人趙文昌他們把人救出來的。因為我在滬市待過,對崔家尋人的啟事有些印象,就認(rèn)出了崔華同志,讓戰(zhàn)友趕緊聯(lián)系軍區(qū)這邊核實。我自己因為不放心崔華同志一個人,就留下來照看她?!?/p>
崔部長聽的微微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
“本來,”她話鋒一轉(zhuǎn),目光落在了林夢瑤身上,“崔華同志被送到衛(wèi)生院后,情況一直很穩(wěn)定,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前天林醫(yī)生突然把人從內(nèi)科接到了她主管的外科來照料?!?/p>
“我……我不是的!”
姜晚秋話音還沒落下,林夢瑤就急忙為自己辯解,“我是看她在原來的衛(wèi)生所治療條件太差了!我是心疼這些被拐賣來的女同志,才特地跟上面打了報告,不顧領(lǐng)導(dǎo)反對,非要把人接到總院來治療的!我對她這么好,我怎么會害她!”
可不等她還想再爭辯些什么,樂首長已經(jīng)聽不下去了。
“夠了!”他沉著臉,一擺手,“都別吵了!救人要緊!老趙,你馬上安排,立刻把人轉(zhuǎn)到內(nèi)科去!”
一聲令下,走廊里立刻響起了護(hù)士們匆忙的腳步聲。
內(nèi)科的病房比外科這邊清凈得多,窗明幾凈,空氣里也沒有那股濃重的消毒水味。
崔華被安頓在靠窗的病床上,崔夫人換了熱毛巾,一點點擦拭著女兒臉上和脖頸上的血跡,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或許是母親在身邊的緣故,崔華不再像只受驚的兔子,只是安安靜靜地躺著。
姜晚秋見她情緒穩(wěn)定了,又幫著掖了掖被角,柔聲說:“你好好休息,有阿姨在這里陪著你,不會有事了?!?/p>
她說完,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衣角卻被一只冰涼的小手給輕輕拽住了。
姜晚秋一回頭,就對上崔華那雙大大的眼睛。
“姐姐……你去哪兒?”小姑娘的聲音又細(xì)又弱。
姜晚秋聞言,勾唇淺笑道:“這里有你爸爸媽媽看著,姐姐就先走了,你乖乖聽叔叔阿姨的話?!?/p>
崔華的小手攥得更緊了些,不肯松開:“那你還會回來看我嗎?”
“當(dāng)然會。”姜晚秋抬手,用指腹輕輕蹭了蹭她蒼白的臉頰,“我明天再來看你,還給你帶大白兔奶糖,好不好?”
崔華的眼睛里終于亮起了一點光,重重地點了點頭。
一旁的崔夫人看著這一幕,吸了吸鼻子,看向姜晚秋,感激地問:“好姑娘,剛才太亂了,還沒來得及好好問,你叫什么名字來著?”
“我叫姜晚秋?!?/p>
醫(yī)生辦公室里。
樂首長背著手,站在趙主任旁邊,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趙主任的指頭對著病例上記錄的用藥醫(yī)囑重重的點了又點。
“胡鬧!簡直是胡鬧!”他指著病歷上的一行字,對著不知何時跟過來的林夢瑤厲聲斥責(zé),“孩子精神受了刺激,睡不好覺,多安撫安撫,用點安神的湯藥調(diào)理一下不就行了?你倒好,直接上鎮(zhèn)定劑!還是這么大的劑量!你安的什么心?!”
林夢瑤被訓(xùn)斥的囁嚅著說不出話。
樂首長聽得心里一沉,問道:“老趙,那現(xiàn)在……有把握治好嗎?可別落下什么病根?!?/p>
“治好?”趙主任氣得冷笑,“首長,這孩子本來就沒什么大?。【褪鞘芰梭@嚇,加上長期營養(yǎng)不良,身子虛!好好養(yǎng)著,十天半個月就能緩過來!現(xiàn)在可好,沒病讓她給治出病來了!這又是溶栓藥又是鎮(zhèn)定劑的,肝腎都得受損傷!這純粹是瞎折騰!”
一旁的林夢瑤忍不住又為自己辯解了一句:“崔華當(dāng)時的情況您不知道。非常具有攻擊性,符合狂躁精神病人的診斷……所以我才……”
這話聽的趙主任又瞪了一眼女人。
樂首長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他清楚,這件事出在軍區(qū)內(nèi)部。
要是讓崔家捅出去,這影響可就太壞了!
這不僅僅是林夢瑤一個人的問題,更是整個軍區(qū)的臉面問題!他得對整個軍區(qū)負(fù)責(zé)。
林夢瑤,必須私下處理。
他心里有了計較,轉(zhuǎn)身回到病房,對崔部長夫婦說:“老崔,弟妹,剛才趙主任都跟我說了,孩子主要是長期營養(yǎng)不良,加上受了太大的虐待和驚嚇,身體虧空得厲害。這病得慢慢養(yǎng),急不得。”
崔部長是何等人物,看樂首長這神色,再聯(lián)想剛才的混亂,心里已然猜到幾分,但他沒有點破,只是沉重地點了點頭:“我們明白。老樂,不管怎么說,這次的事……多虧你們了?!?/p>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zhuǎn):“對了,我們想見一見那個帶隊救人的趙文昌同志,當(dāng)面感謝他?!?/p>
會客室里,崔部長看著眼前這個身姿挺拔、眉目剛毅的年輕軍官,眼中滿是欣賞和感激。
“趙文昌同志,我代表我們?nèi)?,謝謝你!你不僅救了我女兒的命,更是救了我們整個家!”崔部長緊緊握著趙文昌的手,言辭懇切。
“首長言重了,這是我們軍人應(yīng)盡的職責(zé)?!壁w文昌不卑不亢地回答。
崔部長越看越滿意:“你是個好樣的!這樣的人才,待在這里太屈才了!我向你承諾,只要你愿意,隨時可以調(diào)到京市或者滬市,工作和職位,我一手給你安排!”
這話一出,連旁邊的樂首長都吃了一驚。
這可是天大的人情和前程!
趙文昌卻只是平靜地站著,還沒來得及表態(tài),樂首長已經(jīng)笑著打起了圓場,不動聲色地拍了拍趙文昌的肩膀:“老崔啊,你的心意我們領(lǐng)了。不過文昌還年輕,得多在基層磨練磨練。我看,這事不急,等他的官再升一升,咱們再說,???”
樂首長這話一出口,崔部長先是一愣,隨即像是被人當(dāng)頭點醒。
一個根基不穩(wěn)的年輕人,毫無預(yù)兆地被他這個高級干部破格提拔,坐著火箭似的往上竄,那不是前程,那是放在火上烤的靶子,不定多少雙眼睛在暗地里盯著,等著抓錯處呢。
搞不好被人一封檢舉信上告中央,又是麻煩。
是他一時高興,又心懷感激,有些昏了頭。
崔部長點了點頭:“老樂說得對。文昌啊,你還年輕,路要一步一步走才穩(wěn)。你記住,盡快,往上升一升。到時候,這個人情,我再還你!”
這話,明里是對趙文昌說的。
話里的意思,卻是在提醒著一旁樂首長。
說著,崔部長從內(nèi)兜里摸出一個厚厚的信封,不由分說地就要往趙文昌手里塞:“這是我們家的一點心意,你務(wù)必收下。我知道這換不來我女兒的命,但……”
“首長,這不行!”趙文昌像是被燙到了一樣,立刻把手縮了回來,“救人是我的職責(zé),我不能要這個?!?/p>
“拿著!這是你應(yīng)得的!”崔部長態(tài)度堅決。
趙文昌卻不為所動,他目光坦蕩地迎上崔部長的視線:“首長,您真要感謝,就去謝謝姜晚秋同志。如果不是她,我們不可能這么快找到突破口,更不可能這么快確定您女兒的身份?!?/p>
崔部長聞言,塞錢的動作停住了,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姜晚秋是么……好,我記住了?!?/p>
見趙文昌實在執(zhí)拗,崔部長也不再強求,他收回信封,嘆了口氣,換了個方式:“錢你不要,那好。一頓飯,你總得讓我們請吧?你找個時間,帶上那個姜晚秋同志,我們?nèi)?,要?dāng)面敬你們一杯酒!”
這一次,趙文昌沒有再推辭。
等趙文昌回到家屬院的時候,夜已經(jīng)很深了。
他推開門,屋里只亮著一盞昏黃的床頭燈。
姜晚秋沒睡,就坐在炕沿上,正托著腮幫子打盹。
女人面前攤開了一本文學(xué)書,才剛翻到序言的第二張。
燈光勾勒出她纖細(xì)優(yōu)美的脖頸線條,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那張巴掌大的小臉在光暈里白得像塊暖玉,瞧著又乖又讓人心疼。
聽到開門聲,她一個激靈醒了過來,一雙水汪汪的杏眼望過來,見是他,立馬就亮了,人也跟著從床上跳了下來,趿拉著鞋就迎了上去。
“你可算回來了!”她帶著鼻音的軟糯聲音里滿是擔(dān)心,“怎么樣?”
趙文昌看著她跑過來,身上那件睡衣的扣子不知何時蹭開了一顆,露出小片雪白的肌膚和精致的鎖骨,他喉結(jié)滾了滾,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故意板起了臉。
“嗯,談完了?!?/p>
他脫下軍裝外套,隨手搭在椅背上,然后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jīng)地說:“崔部長說了,為了感謝咱們,特批獎勵——豬蹄二十斤,五花肉三十斤,肥雞十只,肥鴨十只,還有兩條十斤重的大草魚?!?/p>
姜晚秋的眼睛瞬間瞪得溜圓。
在這個買什么都要票,普通人家一個月也見不著幾回葷腥的年代,這簡直就是一筆巨款!
她整個人都傻了,掰著細(xì)白的手指頭開始算計,嘴里還念念有詞:“我的天……這么多肉可咋放?。窟@天兒現(xiàn)在冷,放外頭還行。要是開春了可怎么辦,天暖和了得趕緊拿鹽腌起來。那雞鴨是活的還是死的……要是給了活的,咱們也沒地方養(yǎng)啊……”
她的小臉因為激動和苦惱皺成了一團(tuán),那認(rèn)真的模樣,像只屯糧過冬的小松鼠,可愛得緊。
趙文昌看著她這副沒出息的饞樣兒,再也繃不住,低沉的笑聲從胸膛里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