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疏桐眸色一沉,路邊的燈光倏然而去,忽明忽暗,在彼此眸中一閃而過,令他們的神情顯得高深莫測。
沉默三秒后,她再度開口,嗓音壓得低而穩(wěn),卻帶著金屬般的震顫余韻:
“憑我的設計獨樹旗幟,可以讓你們的房產(chǎn)更有性價比,從而贏得更好的市場反饋。貴司現(xiàn)在只賣了一期,余下幾期尚在建造施工,你們迫切地需要樹立口碑?!?/p>
“我的設計,足以幫助你們拿到想要的市場?!?/p>
語氣篤定,鋒芒內(nèi)斂。
工作狀態(tài)里的明疏桐,比生活中的她更耀眼,整個人生動得仿佛自帶光源。
陸野淡淡瞟她一眼,一只手輕揉太陽穴,嘴里嗤笑出聲:“本事不大,畫大餅倒是挺會?!?/p>
極惡毒,極不留情面。
明疏桐眉心輕蹙,不認同地反問:“我哪里在畫餅了?”
陸野涼颼颼地掀了掀眼皮:“你以前做的家裝是一對一服務,更能滿足單元住戶的要求?,F(xiàn)在你要拿的是工裝大工程,統(tǒng)一標準,規(guī)?;┕ぃ愕哪切﹥?yōu)勢,在我們這里起不了多大效果……”
明疏桐卻仍堅持自己的想法:“工裝與家裝可以統(tǒng)一進行。陸總,我們?nèi)f象的口碑在那里,我們的合作品牌也在那里——”
“行了?!?/p>
陸野再次閉眼,雙手捏住太陽穴,神情極不耐煩,“再談公事,就讓阿贊停車,你自己打車回去?!?/p>
明疏桐唇線抿直,終究什么也沒說。
這個項目,他是拍板人。她要拿下,就必須攻克他。
雖然私下里,他們的關系糟糕透頂,但這事關萬象。
她希望萬象設計可以更好地經(jīng)營下去,而現(xiàn)在,陸野決定著她萬象的命運。
靠在車里,明疏桐大腦飛快轉(zhuǎn)動,尋思要怎么說服陸野。
一路再無話。
沉寂得可怕。
凌晨一點,車子駛?cè)雽毷^地下車庫。
明疏桐推門下車時,忽聽陸野接電話,嗓音悶而煩躁:“什么事?”
聽筒里傳來女人哭聲:“阿野哥,我肚子疼,又見血了,我好怕……”
后面說了什么,她沒聽清,卻能確定那是孟妍兒。
陸野只淡淡應一句:“等著……”便掛了,隨即吩咐阿贊:“開車,趕緊的?!?/p>
并沒對她作任何交代。
阿贊:“是?!?/p>
馬上又坐了回去。
地下車庫燈光慘白,落在明疏桐臉上,像覆了一層薄霜。
她看著自己的男人,因為別的女人一通電話,便被直接叫走——心臟一陣陣發(fā)緊,唇角的嘲弄之色越來越深。
外面的野花啊,果然比家花香。
他們說,男人養(yǎng)女人,就像集郵票,都愛集漂亮的。
只是他是不是也太忙了一點?
前一刻還在給關芳菲撐場面,后一刻又跑到另一個女人身邊去了。
真是一只發(fā)情的公狗,遇到母的就上。
也太惡心人了。
明疏桐對著空氣打了幾拳,心頭堵得厲害。
*
深夜,陸野倚著車窗,指背抵住太陽穴,一下一下地磨,聲音沙啞:
“一會兒我去急診,你去孟妍兒那兒——找醫(yī)生問清楚她為什么又出血?!?/p>
“是?!卑①澊饝?,一頓又問,“先生,您頭疼,要去醫(yī)院,剛剛怎么不讓太太陪著?”
“她?”
陸野閉眼,唇角勾出一點冷意,“她連我死都不在乎。”
——她的心是玄武巖,萬年不化。
在她面前示弱,等于把臉伸過去讓她踩。
車一停,他推門而下,夜風帶著消毒水味撲面而來。
石磊正在急診值班,白大褂扣子歪兩顆,見他進來,直接把人按到診療床上:“又疼?車禍腦震蕩才幾天?不躺家里養(yǎng),還喝酒?你當自己年年十八嗎?”
陸野枕著冰涼的皮枕,嗓音悶在臂彎里:“躺家里?我怕被她氣成二次腦溢血。”
石磊嗤笑,兩指按在他風池穴,狠狠一掐:“兩年了,冷戰(zhàn)還沒解凍?”
“沒熱過,哪來的冷戰(zhàn)?”陸野嘶了一聲,“她不愛我,我也不愛她,相安無事?!?/p>
“放屁?!笔谑窒略儆昧?,“不愛,你當年急吼吼娶回家?不愛,你半夜打電話問我‘為什么我老婆會疼’?不愛,你翻遍知網(wǎng)論文查女性姓冷淡?”
陸野擰眉,低叱:“閉嘴!”
他開始后悔當初請教他夫妻之事,如今成了他取笑他的談資。
“閉不了?!?/p>
石磊把指關節(jié)壓得咔咔響,“陸總,談判桌上殺伐決斷,回家連老婆的手都牽不住,這戰(zhàn)績說出去丟不丟人?”
陸野把臉埋進掌心,半晌,悶聲一句:“她心里有人,我擠不進去。”
石磊收了力道,聲音忽然低下來:“那就別擠。愛情這玩意兒,其實就是濾鏡——優(yōu)點放大十倍,缺點一鍵磨皮。哪天濾鏡碎了,缺點一旦蓋過優(yōu)點,大腦自動止損,人也就清醒了。”
陸野倏地坐直,眸光一亮。
——江淮,絕非完人。
找到他的瑕疵,放大,再放大。
初戀濾鏡,碎成渣,她是不是就能明白:那人也不過爾爾!
*
明疏桐沒有回小公寓,直接上樓進了新房主臥。
洗完澡,吹干頭發(fā),躺上床,腦子里全是策劃案。帶著滿身疲憊睡去,夢里全是預算表與材質(zhì)樣板。
一覺醒來,竟已是下午一點。
完蛋,曠工了!
等等——今天是周六。
可由于職業(yè)的特殊性,她周六周日通常加班,客戶周末來談方案的多,她的休息日靈活調(diào)休。
陸野卻是常規(guī)雙休。
以前,他雙休時約朋友打球、登山、看畫展……
明疏桐本能沖出房間,沖下樓梯,見樓下空無一人,才意識到自己的可笑——昨夜他都去陪小三了,又豈會回來?
五湖四海,他都有家。
唯獨這里,他回得最少。
唉。
以前見他難,她不在乎。
現(xiàn)在見他更難,她愁。
手機響。
季總監(jiān)來電。
她連忙接聽:“喂,季總臨!”
“你到了嗎?”
“啊?”
季總監(jiān)的話令她一臉懵:“昨晚我給你發(fā)短消息,約好的,今天一起去拜訪陸總。我已經(jīng)到寶石公館。你人呢?今天上午怎么沒來公司?”
一句話,令明疏桐立刻瞪大眼,連忙翻微信,果然有未讀。
更要命的是,季總監(jiān)已進小區(qū),還知道陸野住幾幢幾零幾。
“季……季總……誰告訴你陸總住寶石公館的呀?”
“我找了關系。”
“可我聽說那邊進小區(qū)得業(yè)主確認,不然保安不讓……”
“沒事,能進。你趕緊過來!”
明疏桐頭皮發(fā)麻。
偏偏此刻,那位渣總居然從書房出來,手上還拿著電話,嗓音冷厲:“要這些人有什么用?全他媽廢物,質(zhì)量不過關是自尋死路……只要涉案的一律解聘……”
明疏桐嚇得連忙捂住話筒,卻已來不及。
季總監(jiān)在那頭驚問:“明疏桐,你身邊怎么有男人的聲音!聽著好像是陸野的嗓音,你已經(jīng)到了嗎?”
媽呀。
被季總聽到了!
這可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