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溫計顯示三十七度八,低燒。
周玉徵看著那小小的水銀柱,眉頭擰得更緊。
他用手背再次貼了貼溫迎依舊滾燙的臉頰,語氣擔(dān)憂:“低燒也是燒,還是去醫(yī)院拿點藥穩(wěn)妥,萬一晚上嚴重起來怎么辦?”
溫迎只覺得喉嚨干得冒煙,腦袋昏沉,此刻最渴望的就是一點冰涼的慰藉。
她搖搖頭,聲音沙啞卻帶著點耍賴的意味:“不去醫(yī)院……我就想吃根冰棍?!?/p>
她想起前兩天和小寶一起熬了一大鍋綠豆沙,特意凍了些綠豆冰棍在冰箱里,那清甜冰涼的口感,光是想想就讓她口水分泌。
一旁的小寶一聽到“冰棍”兩個字,眼睛一下就亮了。
小家伙對冰棍有著超乎尋常的渴望,但因為腸胃弱,家里人都嚴格控制他吃的次數(shù),此刻聽到媽媽提起,立刻像只聽到開飯鈴的小狗,興奮地就要往廚房冰箱沖。
“不行!”
周玉徵眼疾手快,一把揪住兒子的后衣領(lǐng),像拎小雞崽一樣把他拎了回來,語氣冷硬:“發(fā)燒了怎么能吃冰的?刺激腸胃,加重病情。”
他把掙扎的小團子按在身邊,又看向溫迎,態(tài)度堅決:“你也不行?!?/p>
溫迎本就身體不適,心情煩躁,被他這么一管,逆反心理立刻就上來了。
她撇撇嘴,開始耍無賴:“我就要吃!不吃冰棍我難受!腦袋更暈了!”
周玉徵看著她燒得紅撲撲的臉和倔強的眼神,又是心疼又是無奈,但還是堅持原則:“難受也得忍著,等病好了再吃。”
溫迎見狀,立刻改變策略。
她一把摟過正委屈巴巴的兒子,把臉埋在小寶軟乎乎的肩膀上,假模假式地“嚶嚶嚶”起來,聲音帶著哭腔控訴:
“嗚嗚……寶寶,你看爸爸……他壞死了……媽媽生病這么難受,想吃根冰棍都不給……壞爸爸……”
小寶雖然不太明白媽媽為什么突然哭了,但“壞爸爸”和“不給吃冰棍”他是聽懂了的。
立刻皺起小鼻子,烏溜溜的大眼睛用力瞪著周玉徵,小臉上寫滿了對“暴政”的不滿和對媽媽的同情。
周玉徵被這母子倆聯(lián)手“聲討”,一個生病委屈,一個天真控訴,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他看著溫迎那副“你不答應(yīng)我就哭給你看”的架勢,最終無奈地嘆了口氣,防線徹底崩塌,妥協(xié)道:“……只能吃一口,小小一口,解解饞就算了。”
“好!”溫迎立刻抬起頭,臉上哪有半點眼淚,只有計謀得逞的狡黠。
于是,一根綠豆冰棍被周玉徵鄭重其事地拿出來,放在一個小碗里,然后用勺子刮下薄薄的一層冰沙,分成兩份,一份喂到溫迎嘴里,一份喂到眼巴巴的小寶嘴里。
真的就只有一小口,冰涼清甜的味道在舌尖化開,瞬間撫平了喉嚨的干渴和身體的燥熱。
溫迎滿足地瞇起眼,感覺昏沉的腦袋似乎都清明了一些。
小寶也咂咂嘴,雖然意猶未盡,但能吃到一口已經(jīng)心滿意足。
與此同時,在研究所分配給職工的簡陋宿舍里,蘇婉清正挽著袖子,費力地擦拭著積了薄灰的家具。
這間宿舍只有十平米左右,除了一張木板床、一個舊衣柜和一張掉漆的書桌,再無他物。
雖然家具還算齊全,但比起周家寬敞明亮、應(yīng)有盡有的環(huán)境,這里簡直如同貧民窟。
空氣中彌漫著灰塵和霉味,窗外傳來的是嘈雜的市井聲,而非周家小院的寧靜。
這種從云端驟然跌入泥潭的巨大落差,讓蘇婉清每呼吸一口空氣都感到憤懣。
她用力地擦拭著床板,仿佛要把所有的怨恨和不甘都發(fā)泄在這塊木頭上。
憑什么溫迎就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一切?憑什么她就要回到這種地方?
就在這時,房間門被“叩叩”敲響了。
蘇婉清不耐煩地抬起頭:“誰???”
門外傳來研究所看門老大爺粗啞的聲音:
“蘇同志?你在嗎?門口有個男的找你,說是你弟弟……哎呦,看著邋里邋遢的,像個流浪漢,你趕緊去看看吧!”
蘇婉清心里猛地一驚。
弟弟?蘇浩安?!
他不是應(yīng)該在南坪縣金陵村嗎?怎么會跑到京市來找她?還找到研究所來了?!
她慌忙丟下手中的抹布,也顧不上滿手的灰塵,快步?jīng)_出了宿舍門。
研究所大門外,一個身影鬼鬼祟祟地徘徊著。
那人用一塊臟得看不出原色的破布嚴嚴實實地裹住了頭臉,只露出一雙賊溜溜四處打量的眼睛,身形畏縮,正是蘇浩安。
蘇婉清急匆匆地從里面跑出來,一眼就看到了這個顯眼的“目標(biāo)”,嚇得心臟差點跳出嗓子眼。
她左右張望了一下,確認附近沒有熟悉的同事,立刻一個箭步?jīng)_上去,死死抓住蘇浩安的胳膊,不由分說地把他往旁邊一條僻靜的小巷子里拽。
一進巷子,蘇婉清就甩開他的手,壓低聲音怒道:
“蘇浩安!你瘋了?你怎么敢跑到這里來找我?你不要命了?周家正在到處抓你!”
蘇浩安被拽得一個趔趄,不耐煩地扯了扯頭上的破布,露出半張胡子拉碴的臉,嘟囔道:
“你當(dāng)我傻啊?軍區(qū)大院那邊我敢去嗎?門口還有扛槍的衛(wèi)兵呢!我這不是捂得嚴嚴實實的嗎?這破研究所總沒人認識我吧?”
蘇婉清氣得胸口起伏,厲聲道:“你懂什么!還好今天周玉徵休假沒來所里,要是讓他看見你,你就完了!”
蘇浩安聽到這話,非但不害怕,反而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獰笑,他湊近蘇婉清,壓低聲音,帶著一種邀功似的語氣說道:
“姐,你怕什么?我這次來,可是給你帶了一份‘大禮’!”
蘇婉清一愣:“大禮?什么大禮?”
蘇浩安嘿嘿一笑,眼神陰狠:“我可是費了好大勁,把周玉徵那寶貝媳婦的岳父岳母,還有她那個好吃懶做的哥哥,從老家給請過來了!”
蘇婉清的眼睛頓時就亮了,急忙追問,“你把溫迎的父母弄到京市來了?真的假的?”
“那還有假?”蘇浩安嗤笑一聲,語氣充滿了鄙夷和幸災(zāi)樂禍。
“你可不知道,我一找到他們家,把那小賤人在京市攀上高枝、吃香喝辣的消息那么一說,她那爹媽眼珠子都綠了!當(dāng)場就坐不住了,恨不得插上翅膀飛過來!嘖嘖,我還順便打聽了一下,溫迎那蹄子在老家那邊名聲可是臭大街了,裝得一副清高樣,原來底子這么爛!這下有好戲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