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那天遇到的中年男人又出現(xiàn)在崔一渡面前,依舊是一襲青衫,神情淡然。他輕聲問道:“兩位小友,近日寺中有何異動?”
崔一渡知道了這位長者名叫魏寧,是臥云寺的主要資助人,每年資助寺廟一萬銀,否則僅靠百姓捐的那點(diǎn)香火錢,幾十個僧人早就餓死了。
崔一渡覺得此人神出鬼沒,猶如幽靈窺伺著自已的舉動,每次見到他都心頭一緊。但此人待崔一渡頗為客氣,似乎并無惡意。
“魏先生,并無異常,只是多了些香客?!贝抟欢烧f道。
“魏先生放心,我會協(xié)助僧人加強(qiáng)寺廟的護(hù)衛(wèi),確保涅槃節(jié)順利舉行。”江斯南信誓旦旦,目光炯炯。
“江少俠年少有為,老夫佩服。”魏寧微笑道。
魏寧的隨從耳語一番后,他們便匆匆離開這里。
寺里鐘聲敲響,僧人們井然有序走往齋堂。江斯南看著崔一渡,擺著一副苦瓜相:“‘過堂’了,又吃白菜和豆腐,哎——”
“豆腐好吃,別的地方?jīng)]這個味?!?/p>
“我想吃肉!”
“沒門兒?!?/p>
“我——想——吃——肉??!”
“那就想吧?!?/p>
住在這里的香客各自在房中用膳,江斯南提出到大齋堂和僧人們一起吃。他到了那里發(fā)現(xiàn),座位擁擠,白菜蔫巴,饅頭干癟,最好的東西仍舊是油炸豆腐燴油炸豆腐,連棵蔥都沒有。他一連吃了十來頓,現(xiàn)在看到油炸豆腐就反胃。
雞絲豆腐,鯽魚豆腐,蟹黃豆腐,肥牛豆腐……你們在哪里?
江斯南無精打采轉(zhuǎn)頭,“還是回去吃吧,好歹咸菜管夠。我發(fā)誓,不管今后遇到多沮喪的事情,我絕不會出家當(dāng)和尚!”
崔一渡搖搖頭,孩子就是孩子,餓兩日什么都好吃了。
崔一渡發(fā)現(xiàn)長老席上坐著弘忍和慧覺,以及其他幾個弘字輩的僧人,原來方丈不在這里用膳。
弘忍目光投過來,在江斯南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繼續(xù)埋頭吃飯。
崔一渡那天第一次見到弘忍,就覺得此人眼神古怪,不禁對他多了幾分警惕。再加上那個神秘的魏寧,著實(shí)讓崔一渡心里不輕松。
而且,這兩人都是武學(xué)高手。
崔一渡能確定自已跟這兩人并無交集,更談不上過節(jié),卻總感覺被無形壓力籠罩。弘忍對江斯南的關(guān)注顯然非同尋常,每次碰面,那怪異的眼神總讓崔一渡不安,他不想這孩子卷進(jìn)江湖水深火熱中。
讓人焦慮的不是眼前正在進(jìn)行的事,而是等待將要發(fā)生的吉兇難測的事。
崔一渡和江斯南同住一間廂房,這幾天睡眠特別不踏實(shí),江斯南一個翻身或者一句夢囈,崔一渡都會被驚醒。
現(xiàn)在,崔一渡又被翻身踢床的江斯南給驚醒了。他坐起來看著對面床鋪上熟睡的江斯南,喃喃道:“我是不是多慮了?”
外面寂靜如常,唯有風(fēng)吹樹動叩窗欞的聲音。
江斯南忽然醒了,他爬起來摸到耳室撒了一泡尿,回來問:“老崔,你還沒睡嗎?現(xiàn)在什么時辰了?”
“子時三刻?!?/p>
“完了完了,我睡過頭了,我這就出去盯著那兩個人。”不等崔一渡阻止,江斯南拿起劍就沖出了房門。
“這孩子沒完沒了了。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崔一渡無奈,只好繼續(xù)躺下。他知道那兩個賊不是江斯南的對手,只能由著他。
……
深夜,后山禁地,塔影交錯,寒風(fēng)凜冽。
涂海和李瀚在塔林潛行,小心翼翼避開巡邏僧人,用眼珠子和手勢交流,悄無聲息接近最中間的高塔。
他們掏出細(xì)長匕首,輕手輕腳撬開塔邊的石板,把四塊石板依次移開,掏出鏟子開始挖起來。
不愧是盜墓高手,動作嫻熟,泥土飛濺卻聲音極小,被風(fēng)聲壓著幾乎聽不出來。
兩人額頭上滲出細(xì)密汗珠,涂海低聲說道:“那個臭小子不會找過來吧?”
李瀚哼了一聲,“他守了我們?nèi)?,就算是鐵人也有熬不住的時候,放心,這個時候他恐怕睡得跟死豬一樣。”
“還是你沉得住氣,要是我,前兩日就跑出來干活,定會被那小子逮住。你看,這里有二十一座塔,那東西真的在這座塔下面?我們已經(jīng)挖了五尺,怎么還沒看到?”
“老板說供在舍利樓的是假的,真的東西就在塔林。我們再深挖幾尺,若仍無蹤跡,就換其他的塔試試。舍利子價值三萬金,我們一定要找到。別忘了,為了留在山上,我們還多花了一千兩?!?/p>
“這次要連本帶利拿回來,找到舍利子十輩子都夠花了?!?/p>
他們在塔的正前方?jīng)]挖到什么,卻發(fā)現(xiàn)側(cè)面第四塊石板有些凹陷。二人仔細(xì)勘察,涂海突然停下,掰開石板,抓起泥土捏了捏,說道“你看,這土質(zhì)松軟,像是新挖過的。”
李瀚點(diǎn)頭,兩人迅速動手,不多時,地下果然露出一個隱秘的洞口。
涂海眼中閃過一絲興奮:“真的在這里,發(fā)財了!”
兩人屏息靜氣,緩緩鉆下洞,洞內(nèi)空氣潮濕,霉味撲鼻。洞壁上長滿青苔,腳下泥濘不堪,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
他們在狹小的通道里走了五六丈,來到一個寬敞的洞里,借著微弱的火折子光芒,看見石臺中央放著一個古樸的陶盒。
“釋迦牟尼舍利子!”涂海和李瀚對視一眼,心中狂喜。
李瀚輕手輕腳走上前,雙手顫抖著捧起盒子,小心翼翼地打開。
盒子是空的!
“王八蛋!”涂海臉色驟變,李瀚亦驚愕失聲。難道有人捷足先登?
涂海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洞壁上有新刮痕,顯然有人不久前經(jīng)過。
李瀚急切道:“走!”
兩人迅速沿痕跡迅速鉆出洞外,夜色中只見一道黑影閃入林中。
“那里有人,追!”當(dāng)他們追到林中時,黑影已消失無蹤。
“什么人,出來!否則休怪本僧無禮!”
遠(yuǎn)處傳來巡邏僧人的喝斥聲,兩人心有不甘,卻不敢久留,迅速撤離。
涂海和李瀚往禪院折返的路上,看見陳聰明扛著鐵鍬朝膳堂斜對面的林子走去,那人不時東張西望,生怕被人看到。
“這家伙整日鬼鬼祟祟的,莫非他也在打舍利子的主意?”
“跟著他,說不定剛才的那個人就是他?!?/p>
涂海和李瀚遠(yuǎn)遠(yuǎn)地跟著陳聰明,只見他穿過樹林,在一塊開闊的草地上挖起坑來。兩人藏身樹后,屏息觀察。
陳聰明挖了一陣,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盒子,小心埋入坑中,填平后還踩了幾腳。涂海和李瀚對視一眼,心中明了:這小子果然有鬼。
待陳聰明離開后,他們迅速上前,挖出包裹,打開一看,登時傻了眼。
他竟然埋這個?
天快亮了,涂海和李瀚回禪院,他們遠(yuǎn)遠(yuǎn)看到江斯南正手持長劍靠在門口附近的松樹邊,外面冷,江斯南打著哈欠不住搓手掌。
涂海低聲罵道:“這小子真是陰魂不散,幾日了怎么還沒凍生病?”
“要不要宰了他?”
“不要打草驚蛇。我們到其他地方暫避,晚一點(diǎn)再回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