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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2章 春闈記:錦繡文章2

茶樓里儼然成了春闈的特別考場,舉子們執(zhí)筆在手,指尖微微顫抖。

林孝揚負(fù)手立于窗前,目光掠過檐角的青天:“文章若能平息風(fēng)波,自有重用之日;若不寫的……”他頓了頓,聲如寒刃,“莫怪本官不念今日清水之情?!?/p>

沈沉雁和周順陳福立刻拔出刀劍,立在堂前柱側(cè),刀鋒映著天光,冷冽如霜。

眾人額頭開始冒汗,手掌顫抖著去拿筆。硯臺倒映著蒼白的面容,墨跡在紙上緩緩延展,似在寫文章,又似在書寫命運。

過了半個時辰,林孝揚讓舉子把文章交至案前。他逐篇翻閱,時而點頭,時而冷笑,這里面有三篇的確寫得情真意切,以理服人,引經(jīng)據(jù)典而不失風(fēng)骨,顯而易見是較好的文章。

但大多數(shù)文章卻是上不得臺面。拋開拙劣的書法水平不談,內(nèi)容空洞,錯訛頻出,有把“民生”誤作“民聲”,將“社稷”寫作“社積”,更有甚者,直接罵“爾等賤民,何足論道”“下流胚子”“統(tǒng)統(tǒng)亂棍打死”這樣的狂悖之語。

林孝揚氣得眉毛都豎了起來,將最后一張紙重重拍于案上:“好,好得很吶!”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這個“好”是贊還是貶,但大家都不敢看林孝揚的目光,屁股如坐針氈,不時挪動一下。

林孝揚冷笑道:“各位青年才俊辛苦了,今日便到此為止。未來三日不得離開京城半步,朝廷將派欽差巡視學(xué)政,違者以抗旨論處?!?/p>

眾人起身,紛紛行禮稱“是”。

林孝揚拿著這二十三篇備注了姓名的文章,疾步離開茶樓。身后眾人隨即快速散去,生怕惹禍上身。

林孝揚帶著沈沉雁迅速趕往皇宮見成德帝,把這些文章呈于御前。“陛下,今日老臣請春闈中舉的才子們在茶樓喝了一杯清水,讓他們?yōu)轸[事的學(xué)生寫一篇勸誡文,此乃二十三名舉子所作文章,請圣上過目?!?/p>

成德帝緩緩翻看每一頁,面色愈發(fā)沉郁,忽而冷笑一聲:“好個‘統(tǒng)統(tǒng)亂棍打死’,朕二十載苦讀,都不及爾等一怒?”

他指尖劃過錯字連篇的紙面,沉聲道:“此非舉子,乃市井潑皮混入科場!”

林孝揚說道:“老臣并未當(dāng)場發(fā)作,唯恐激起民變,先讓他們回驛館,聽候朝廷查辦?!?/p>

成德帝站起身,將文章擲于龍案:“來人!”

內(nèi)侍總管韓公立即躬身趨步上前,垂首斂目:“老奴在?!?/p>

“傳旨刑部,拘押這二十名舉子,著即下獄審訊,追查舞弊者,嚴(yán)刑查辦。”他拿著三篇較好的文稿,“這三人,命禮部徹查底細(xì),若有通同欺瞞,一并治罪?!?/p>

韓公應(yīng)諾,疾步退出殿外傳旨。

成德帝望著林孝揚,嘆道:“大舜以武安邦,以文治國,禮樂教化,豈容此等鄙陋之徒玷污朝綱?這次,你就大膽去查吧?!?/p>

“是!”林孝揚和沈沉雁行禮領(lǐng)命。

……

林孝揚坐在轎子上,周順和陳福跟在轎旁,一路小跑。

林孝揚掀開轎簾,望著氣喘吁吁的兩名老衙役,輕嘆一聲:“真是難為你們了,腳步跟不上也別勉強,這轎子慢些走便是?!?/p>

陳福抹了把汗,喘著氣道:“大人,這點辛苦又算得了什么,小的不怕累,就怕耽誤大人差事。”

周順也咬牙道:“是啊,大人,我們這把老骨頭在告老前能跟著您干大事,這輩子值了!”

轎夫放慢了速度,一眾人緩緩朝刑部大堂而去。到了那里,沈沉雁已經(jīng)在大門口等候,一切早已備妥,刑部尚書余湘海親自迎出,神色凝重。

林孝揚步入大堂,立于公案前,沉聲下令:“提嫌犯!”

二十名舉子鐐銬加身,押至堂下,個個面色慘白,顫抖不已。

林孝揚沉著臉,目光逐一掃過堂下諸人,沉聲道:“爾等可是今科舉人,寫的勸誡文章錯字連篇,筆跡浮滑,措辭粗鄙不堪,簡直辱沒斯文!說,科考題目在哪里得來的?若不從實招來,大刑伺候!”

沈沉雁嘴角微揚,這句“大刑伺候”,顯然是嚇人的,他突然對這個板正的林御史竟生出幾分敬意來。

先是請人喝茶,然后誆著眾人寫文章,現(xiàn)在證據(jù)確鑿,再以重刑威懾,一舉擊碎這幫狂生的膽魄。

果然有人受不住,跪地痛哭:“大人饒命!小的該死,是有人在考前販賣考題,我一時好奇,買來試試看,沒想到果然就是原題……小的只當(dāng)僥幸,絕不敢欺瞞天恩??!”

其余人面面相覷,最終紛紛跪倒,拼命磕頭:“我等皆是貪圖功名,受人蒙蔽,請大人開恩!”“小的愿放棄功名!”“求大人開恩,只望大人饒命!”

林孝揚冷冷地俯視:“誰賣的題?不把主謀供出來,今日便上大刑?!?/p>

前面那人渾身一顫,哽咽道:“是……是貢院外三花胡同里一個賣筆墨的瞎眼老翁,約定以買硯為暗號……小的真不知他的底細(xì)!”

其余舉子也紛紛附和,皆說只知道買硯為暗號,那位老翁用黑紗布蒙著眼睛,看不見真容。交易的時候,老翁把收到的銀票往簾子后面遞進(jìn)去,不多時便有人從簾后遞出題紙。

林孝揚目光一凜,立即命沈沉雁帶著刑部人馬前往貢三花胡同緝拿嫌犯。但那家筆墨鋪早已人去樓空,屋內(nèi)僅剩半塊殘硯,墨跡已干。

店鋪的房東說,一個月前這位名叫晏安的老翁,在侍從陪伴下租了鋪面賣文房四寶,春闈結(jié)束后便再未露面,這個月的房租也沒付。

隨后幾日,沈沉雁帶著周順陳福和刑部精銳日夜排查,并未發(fā)現(xiàn)那位瞎眼老翁蹤跡,唯一留下的半塊殘硯,也只是尋常殘硯,毫無線索。

街坊鄰里亦無人知曉晏安底細(xì),仿佛此人憑空出現(xiàn)又憑空消失。

……

沈沉雁坐在案桌邊,凝視那半塊硯臺,忽然覺得蹊蹺——那個老翁既然以賣硯為暗號,為何撤離后只留下殘硯?莫非是故意為之,引人入彀?

他翻看著殘硯,上面沒有刻字,卻有打磨痕跡。他取水試墨,發(fā)現(xiàn)墨塊滲水不勻,明白這是一塊假墨。

沈沉雁把假硯掰開,里面有一個銅片夾,打開銅片夾,露出一張帛書,帛書上面列出此次涉案的舉子名單,末尾赫然寫著:景王衛(wèi)弘馳,銀十萬兩。

沈沉雁腦袋轟轟作響,指尖顫抖,帛書幾乎墜落。

窗外雷聲忽起,雨落如注。

林孝揚坐在沈沉雁前方,接過帛書匆匆一瞥,臉色頓時蒼白,手微微發(fā)抖。“這……好你個三皇子!”

沈沉雁立即合上帛書,低聲道:“大人,這帛書……”

林孝揚揮手制止住沈沉雁:“此事沒這么簡單,容我想想!”

窗外暴雨傾盆,電光撕裂夜幕,映得室內(nèi)一片青白。

林孝揚凝視帛書末尾那行字跡,指尖緩緩撫過“景王”二字,眉心緊鎖。片刻后,他低聲道:“景王若真買通舉子,何須假手瞎翁?又怎會留下如此破綻?”

沈沉雁低聲道:“會不會是有人栽贓陷害?”

二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出寒意。

林孝揚將帛書重新卷好,沉聲吩咐:“封鎖消息,不得泄露半個字。一切待圣上定奪。”

“是!”沈沉雁重重地喘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