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諾漆黑的瞳孔里沒有一絲波瀾,他只是抬起頭,靜靜地看了秦天牧一眼。
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傻子。
秦天牧被看得心里一咯噔。
這孩子……
還沒等他理清思緒,小諾已經(jīng)默默地轉(zhuǎn)過身,從自已的小書包里拿出了隨身攜帶的硬殼筆記本和鉛筆。
沙沙沙……
鉛筆劃過紙面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
秦天牧屏住呼吸,竟然有些緊張。
他看著小諾小小的背影,看著他一筆一劃,寫得格外用力。
很快小諾寫完了。
他舉起本子,面向秦天牧。
上面是幾行清晰又帶著稚氣,卻力道十足的字。
【我媽媽很好?!?/p>
【你如果敢說我媽媽,你就是壞人?!?/p>
秦天牧整個人都震驚了。
壞人?
他只是問了一句,怎么就成壞人了?
而且……
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小諾一次性寫這么多字!
以前蕭凌寒拜托他照看孩子,小諾頂多就是點(diǎn)頭搖頭,或者在本子上寫一個“好”或者“餓”。
今天竟然為了維護(hù)江棉棉,寫了整整兩句話!
秦天牧再看向小諾,只見他小小的臉上滿是認(rèn)真,抿著嘴唇,一副“你再敢說我媽媽壞話就跟你拼命”的架勢。
那保護(hù)媽媽的小表情,認(rèn)真的……竟然有點(diǎn)可愛了。
秦天牧心頭一軟,下意識地就伸出手,想去摸摸小諾的腦袋。
然而他的手剛伸到一半,小諾就像背后長了眼睛一樣,敏捷地后退了兩大步,完美地躲開了他的觸碰。
秦天牧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中。
小諾警惕地看著他,又低下頭,飛快地在本子上寫了些什么。
沙沙沙……
這次的聲音比剛才還要用力。
秦天牧眼睜睜看著他寫完,然后再次把本子舉了起來。
【男孩子的腦袋很寶貝的?!?/p>
【除了我媽媽,其他人不能碰?!?/p>
“……”
秦天牧嘴角的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
他收回手,哭笑不得地看著眼前這個小人兒。
這都什么跟什么?
這小子,還真是……
“小諾,你還真媽寶?!鼻靥炷寥滩蛔⊥虏哿艘痪?。
小諾聞言,懶得再多看他一眼,直接把本子和筆收回了小書包里。
他心里默默地想著。
做媽媽的寶寶不好嘛?
我媽媽那么好!
全世界最好!
你們這些不懂的人才是笨笨的。
……
另一邊。
江棉棉跟著洪干事他們剛走出家屬院的大門,一輛軍綠色的吉普車已經(jīng)等在了路邊。
她正準(zhǔn)備上車,身后忽然響起一個嬌滴滴,卻又帶著一絲尖銳的聲音。
“江同志,等一下!”
江棉棉腳步一頓,不用回頭都知道是誰。
她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真是陰魂不散。
葛秀云踩著小皮鞋,快步追了上來,臉上掛著虛偽的關(guān)心笑容。
她聽說江棉棉要去搞什么柴油汽油分離,特意從衛(wèi)生所跑過來,就是為了搞事情。
“棉棉,你這是要去部隊的后勤處啊?”
葛秀云故作驚訝地問,“聽說……你是要去弄那個什么分離裝置?”
她說話的語氣陰陽怪氣,每個字都透著不相信和看好戲的意味。
江棉棉懶洋洋地看了她一眼,沒什么表情。
“是的,你有什么意見?”
葛秀云被她這么直接一噎,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fù)了綠茶本色。
她不去看江棉棉,反而轉(zhuǎn)向了一旁的洪干事,滿臉憂愁。
“洪干事,我不是有意見,我就是太擔(dān)心棉棉了?!?/p>
“你也知道,她前幾天剛撞了頭,失憶了,好多事情都不記得了。這分離裝置可是個精細(xì)活,萬一……萬一棉棉記錯了,操作不當(dāng),把部隊好不容易弄來的油都給弄壞了,這責(zé)任誰來負(fù)啊?”
她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好像真的是在為江棉棉和部隊著想。
洪干事本來對江棉棉是充滿信心的,可被葛秀云這么一提醒,臉上也不由得露出了一絲猶豫。
是啊,江同志失憶了。
這事兒可大可小。
萬一真出了岔子……
就在洪干事遲疑的瞬間,江棉棉忽然笑了。
“葛老師?!?/p>
江棉棉轉(zhuǎn)過頭,慢悠悠地開口,“我需要再提醒你一下,我只是失憶,不是傻了?!?/p>
葛秀云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江棉棉卻不給她反駁的機(jī)會,繼續(xù)說了下去。
她的聲音依舊懶洋洋的,但每個字都像巴掌一樣扇在葛秀云的臉上。
“還是說,葛老師你沒那個本事,所以就覺得別人也都不行嗎?”
周圍本來有幾個準(zhǔn)備上車的戰(zhàn)士,聽到這話,動作都停了下來,齊刷刷地看了過來。
空氣仿佛凝固了。
葛秀云一張漂亮的臉蛋,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她怎么都沒想到,江棉棉會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把話說的這么難聽!
“我……我怎么會沒本事!”她又羞又氣,拔高了聲音,“我只是關(guān)心你!”
“哦?!?/p>
江棉棉淡淡地應(yīng)了一聲,連個多余的表情都欠奉。
她擺了擺手,直接對洪干事說:
“洪干事,我們走吧,別在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上浪費(fèi)時間了。”
說完,她拉開車門,徑直坐了上去。
“砰”的一聲關(guān)上了車門,隔絕了葛秀云那張扭曲的臉。
洪干事愣了一下,隨即反應(yīng)過來,連忙跟著上了車。
吉普車發(fā)出一聲轟鳴,卷起一陣塵土,揚(yáng)長而去。
只留下葛秀云一個人,狼狽地站在原地。
她氣得渾身發(fā)抖,雙手死死地攥成了拳頭,精心修剪過的指甲深深地嵌進(jìn)了掌心的嫩肉里,傳來一陣刺痛。
憑什么!
她不服氣!
明明自已長得好看,學(xué)歷高,又會說話,以前在部隊里,那些戰(zhàn)士和家屬誰不捧著她,聽她的?
現(xiàn)在怎么就變了?
怎么所有人都開始圍著江棉棉那個只會作天作地的女人轉(zhuǎn)了!
她到底哪里比不上江棉棉了!
葛秀云的胸口劇烈起伏著,嫉妒和怨恨像毒蛇一樣啃噬著她的心臟。
她抬起頭,眼底閃過一絲陰狠的光。
不經(jīng)意間,她的視線掃到了不遠(yuǎn)處“家屬委員會”五個大字。
對了!家委會!
江棉棉不是想當(dāng)英雄嗎?
不是想靠著這點(diǎn)小聰明收買人心嗎?
好啊。
我就讓你這次出個名!
讓你在整個家屬院都待不下去!
只見葛秀云深吸一口氣,強(qiáng)行壓下臉上的猙獰,用力揉了揉眼睛。
再次抬起頭時,那張漂亮的臉上已經(jīng)換上了一副泫然欲泣、受盡了天大委屈的表情。
然后整理了一下被風(fēng)吹亂的裙擺,邁開步子,朝著家委會的方向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