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安靜下來,夏時翻了個身對著謝長宴,拉住他的手,“你在這里不要走?!?/p>
她說,“你守在孩子旁邊?!?/p>
知道她這是有陰影了,他握緊她的手,“我知道了,你放心睡,我不走,沒人會進來傷害你們?!?/p>
夏時嗯了一聲,沒一會兒就呼吸輕輕淺淺。
謝長宴叫了她兩聲,她沒回應,這是真睡著了。
嬰兒床離的不遠,謝長宴先給夏時正了正姿勢,然后把孩子抱過來,放到她旁邊。
小家伙目前這樣也看不出究竟像誰,老夫人說跟謝承安小時候像,謝長宴就拿出手機。
他有謝承安小時的照片,他被送回謝家的第一天就留了照片下來。
那時候也是剛出生,軟軟的一團,蘇文榮抱著哄。
他那時候哪里會抱那么小的孩子,況且當時還有點懵,心里也有些抵觸。
稀里糊涂被人睡了,一年后又莫名其妙的當了爹。
他接受能力沒那么好,連著幾天都緩不過勁兒,總是想發(fā)脾氣。
手機里翻了翻,翻到了謝承安的照片。
那時家里沒有嬰兒床,他一開始被放在客廳的沙發(fā)上,足月生產(chǎn),身體沒有任何毛病,就不哭不鬧,睡得安穩(wěn)。
謝長宴把照片放大,對比著床上的這一小團。
剛出生的小孩似乎都這樣,確實有點像。
視線又轉到夏時臉上,她面色蒼白,看著就是遭了大罪的。
謝長宴把手機收起,抬手幫她別了下耳邊的頭發(fā),手指弓起來,指骨蹭了蹭她的臉。
沒生孩子的時候她睡眠淺,這么一弄早醒了。
可現(xiàn)在他捏了捏她,她都依舊睡得安穩(wěn)。
這是真累了。
懷孕這段時間,她沒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付出最多的就是她。
謝長宴坐在床邊,忍不住的走神。
一直到病房門被敲了兩下,他一下子回神,壓低了聲音,“別進來?!?/p>
之后他把小孩子放回到嬰兒床上,嬰兒床又推到病床邊,才轉身走出去。
開了門,外邊站著的是康珉。
他抱著胳膊,斜斜的靠著門旁的墻壁,“睡著了?”
謝長宴嗯一聲,“剛睡。”
康珉笑了,“不請我進去看看小孩子?”
“你昨晚不是看過了?”謝長宴說,“一晚上變不了什么樣。”
康珉挑了下眉頭,“芒果說讓我拍兩張照發(fā)給她,看樣子是沒辦法了,回去又要被她罵廢物。”
謝長宴說,“開了她,你是老板,她罵你廢物,倒反天罡?!?/p>
康珉呵呵笑,“我被她罵的還少了?”
他說,“這小助理用著順手了,嘴巴不太好,但能力是有的,我可舍不得開了?!?/p>
說完他轉過身來,換成背靠墻壁,“你這邊怎么樣,沒什么大問題吧?”
“你是指哪一塊?”謝長宴說,“若是問夏夏,那應該是沒問題,醫(yī)生說摔是摔了,但影響不大?!?/p>
“我是說你爸?!笨电胝f,“沒趁這個節(jié)骨眼兒找你麻煩吧?”
謝長宴出來,反手把病房門關上,“暫時沒有?!?/p>
康珉砸吧著嘴,“那就好,我就怕他趁你病要你命,總覺得你家老先生能干的出來。”
“能啊?!敝x長宴接話,“他什么干不出來?”
他用舌尖頂著側腮,視線投向走廊另一側,沒有人,所以說話也就不用太忌諱。
他說,“但凡夏時這邊出了問題,可就是一尸三命,你看他在意了嗎?”
康珉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站直了身子,“什么意思,夏時出事,是你爸干的?”
他過了兩秒才又問出口,“為什么,不應該的?!?/p>
他說,“你們家好生的養(yǎng)著夏時,除去你和她的情感糾葛,最大的原因不就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你們家安安可是等著這孩子救命的,他怎么可能會對夏時下手?”
“沒有對她下手?!敝x長宴深呼吸一口氣,“他沒想把她如何?!?/p>
要不然那護士也不會在最后關頭又救了夏時一把。
謝長宴說,“他這人,膽子大,但也都留后手。”
就如之前的車禍,司機確實是喝酒了,撞上來的那一下雖收了力道,但也挺狠。
他當時但凡踩了剎車,就是被攔腰撞上了,下場可好不到哪兒去。
可謝疏風依舊下得了手,因為他知道那樣的撞擊要不了他命,這就夠了。
不要他命,這是他做這件事的底線,不破了底線,別的都沒所謂。
對夏時就更是一樣,應該也知道孩子足月,即便有動蕩,也能確保這個孩子安全生下來。
所以別的他根本不在意。
康珉還是不太明白,“他真的對你有氣,直接對你下手啊,這么來兜個圈子,又不能明說,萬一你悟性差,沒參透,他豈不是白玩,還讓自己孫子孫女陷入了危險中?!?/p>
謝長宴抿唇,“也不全是因為我。”
謝疏風這么做,有一方面是想教訓他。
郊區(qū)那邊的倉庫被舉報,即便他有合邏輯的解釋,他也是不信的。
倉庫損失巨大,對他是個不小的打擊,他的憤怒沒那么容易壓下去,急需要發(fā)泄。
車禍是一方面。
只是從倆人后來的談話中謝疏風應該也看得出,車禍并沒有讓他長記性。
所以他下一步就拿他更在意的人開了刀。
另一方面,他本身也是想教訓夏時的。
那天謝承安維護夏時,傷了老夫人的心。
老夫人悶悶不樂了一上午,還把醫(yī)生也叫過去了,又開始吸氧,重新開了藥。
當時他也在,醫(yī)生說老夫人身體條件本來就不好,可不能再讓她有太多情緒上的波動。
她如今看著是好模好樣的,可醫(yī)生根本不敢保證下一次動蕩能不能再把她搶救過來。
就老夫人如今這身子,說鋼絲上行走都是保守了,她已經(jīng)是踩在刀尖上。
謝疏風僅有的溫情都給了生養(yǎng)他的母親,老夫人算是被謝承安氣到的,但這筆賬怎么可能算到謝承安頭上去。
自然又是落到夏時身上。
他這么做,也有給老夫人出氣的成分在。
康珉的眉頭一直沒松開,到最后嘆口氣,“從前我一直特別羨慕你,有家里給你托底,你爸又是出了名的企業(yè)家,名權利你們家都有,你是家里的老大,這些最后肯定會落在你身上。”
他搖搖頭,“后來知道你們家的那些破事,其實我覺得也還好,我接觸的豪門不少,比你家更爛的都有,父子反目,夫妻揮刀相向,并不少見。”
“但是。”他話鋒一轉,“父子之間算計到如此地步的,我還是第一次見?!?/p>
他拍了拍謝長宴胳膊,“你爸這么多年了,有人脈有手段,再加上又狠的下心,不好對付的?!?/p>
他說,“其實保險起見,你跟他服個軟……”
“沒有退路?!敝x長宴說,“我早就沒有退路了?!?/p>
他和蘇文榮一樣,走出這一步,身后的路就斷了。
他沒有服軟的余地,也沒考慮過服軟。
都說他和謝疏風最像,這話沒有錯,當初謝疏風沒有對老爺子服軟,現(xiàn)在他也一樣。
謝長宴透過門玻璃往里邊看了看,那母子倆都安安穩(wěn)穩(wěn)。
他半晌又說,“我若是求穩(wěn),當初就不會走這一步,現(xiàn)在服軟,你叫夏夏怎么辦?”
他妥協(xié),夏時最好的下場是得一筆錢,遠走高飛。
可那個時候,他怎么辦?
康珉不說話了,謝家這些事他知道個十之八九,也知道謝長宴的路不好走,沒辦法勸,開解的話也說不出來。
這么站了一會兒,電話鈴聲突然響起。
是康珉的,芒果打來的。
康珉趕緊往旁邊走了走,接了。
那邊馬上傳來芒果的聲音,“老板啊,我忙完了,你現(xiàn)在還在醫(yī)院不,我過去找你啊?!?/p>
她說,“你都沒給我傳照片,那我自己過去看嘍?!?/p>
康珉說,“我還沒進病房,夏時在睡覺,謝老板堵在病房門口不允許任何人進去打擾,你老板進不去,不是不想給你發(fā)照片,是你老板也沒看到小孩子什么樣?!?/p>
原本芒果的聲音帶著雀躍,一聽他說這個,那邊瞬間沒了動靜。
隔了也就幾秒鐘,康珉清楚地聽到芒果嘟囔了一聲,“啥也不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