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時身子向前探,要不是魏洵抓著,差不多要沖出去了。
可即便這樣,她還是看不清謝長宴的身影,連聲音也辨不清楚。
約莫過了兩三分鐘,她突然聽到砰砰兩聲槍響。
中間還夾雜著謝長宴的聲音,似是悶哼,又好似問了一句,“誰?”
謝疏風也說話了,“怎么,你怎么……”
兩聲槍響震得夏時耳朵疼,其余的聲音也就聽不大真切。
坐在旁邊的魏洵一下子翻身起來,松開手,叫了聲,“謝長宴?!?/p>
夏時得了自由,想也沒想的就朝著那邊奔過去。
她看不到謝長宴,不知他在哪,可她顧不上太多,只覺得自己必須沖過去。
她也叫他的名字,“謝長宴?!?/p>
話音落,她聽到了另一個聲音,“謝疏風,去死吧?!?/p>
不是謝長宴的。
聲音變了調,可并不難辨別,是夏友邦。
夏時腳下一絆,撲通一聲摔倒,身下都是枯枝爛葉,倒也不疼。
只是她慌的不行,又大著聲音喊,“謝長宴?!?/p>
再然后又是槍響,一連串幾聲,像是掃射。
夏時不知那邊發(fā)生了什么,只感覺目眥欲裂。
謝長宴和謝疏風相離應該挺近的,她不知那槍是自誰手里打出來的。
若是謝疏風,謝長宴肯定躲不過。
她又連喊了幾聲謝長宴的名字,沒人回答她,槍聲停了,所有的聲音似乎都停了。
夏時什么都聽不到,她張著嘴,也發(fā)不出聲音來。
幾秒鐘后,有亮光自某一處發(fā)出。
魏洵手里有手電筒,之前他還說一旦有亮光就會成為靶子,這時他明顯顧不上自己,亮起手電筒,朝著前面照射。
夏時抬頭,順著光亮看到了謝長宴,看到了謝疏風,一晃而過,也看到了夏友邦。
謝長宴單腿跪在地上,似乎是中槍了。
謝疏風是站著的,他和夏友邦面對面。
光亮一掃而過,夏時看的不是那么清晰,只好似看到夏友邦身上都是血。
魏洵將手電筒來回掃了一下,確認沒有槍聲響起,才在謝長宴身上停了下來,不過應該也是怕有危險,幾秒鐘后又轉開,對著謝疏風和夏友邦。
這一回看清了,夏友邦不只是中了槍,他都快被打成篩子了。
那掃射一樣的聲音似乎都是對著他。
他身上全是血,但人是站得筆直的。
隨后四周又有亮光出來,都是掃向那倆人。
這次看的更清楚,夏友邦手里有刀,捅在了謝疏風的身上。
他面上是帶著笑的,嘴角一串串的血往下流,能看的出傷得很重。
可這并不影響他得意的開口,“想不到吧,你想不到吧。”
他甚至還哈哈兩下,“這是你欠我的?!?/p>
謝疏風手里有槍,子彈已經空了,槍口還抵在夏友邦身上。
他狀態(tài)沒比夏友邦好到哪里去,眼睛瞪著,滿臉的不可置信。
別說他了,周圍的人也沒明白怎么回事。
魏洵都直接說出來了,“這是哪兒冒出來的,他怎么在這兒?”
夏時想起之前跟在自己身后的人,應該就是夏友邦。
她緩了緩,先沖到謝長宴身旁,“阿宴。”
她的手在他身上來回的摸,“你中槍了?你傷在哪兒了?”
謝長宴用力的呼吸了一下,低頭,在自己胸下肋骨處的位置摸索兩下,用力的摳下了個彈頭。
夏時這才注意到,他身上穿著的似乎是個背心,套在了襯衫外邊,黑色的,略微厚重。
是防彈衣。
魏洵說要相信他大哥,他大哥心里有數。
還真不是盲目相信。
夏時松了一口氣,掄了掄拳頭,又放下了,最后也只是說,“我快被你嚇死了?!?/p>
之后她直接撲上去抱住謝長宴。
謝長宴手里捏著彈頭,單腿跪地,捂著肋骨處。
雖說防住了,沖力也挺大,一口氣險些沒上來。
他看向謝疏風方向,眉頭緊皺。
已經有人沖上去,手電筒對準謝疏風和夏友邦。
倆人身上都是血,還立在那里一動不動。
夏友邦手里的刀依舊插在謝疏風身體里,他的手死死的握著。
魏洵見狀起身過去,小心的湊到跟前,先推了一下夏友邦。
夏友邦的身子直直的倒了下來,即便此刻他也沒松手,那把刀也被他抽了出來。
同時謝疏風像是失去了支撐力,身子也跟著倒下,手中的槍掉落在地。
接連撲通兩聲,那倆人摔在柔軟的竹葉上。
夏時回頭看,想了想還是起身過去了。
她蹲在夏友邦旁邊,依舊是有點懵的,伸手將他扶起,“你……”
夏友邦眼神有些渙散,視線轉向她,定了幾秒似乎才認出來。
他咧著嘴,“我報仇了。”
聲音斷斷續(xù)續(xù),音量也不高,夏時需要湊得很近才能聽清。
他說,“打斷我手腳,傷我身子,我、我總是要討回公道的?!?/p>
夏時視線落在夏友邦身上,血糊糊一片。
她抬手想捂,也不知道該捂哪里好,“你怎么,怎么過來的……”
夏友邦身子抽搐了一下,有些說不出話了。
但他還是笑著的,似乎很知足。
他看著夏時,一張嘴先嘔了口血出來,倒了好幾口氣,才說出話,“我身子已經毀了,反正就這樣了……”
他又說,“小時啊,你媽、你媽會不會來接我?”
夏時抿著唇,心緒很復雜。
她覺得眼底發(fā)酸,但其實沒有眼淚。
她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夏友邦視線轉開,看向虛無處,嘴巴蠕動,沒有聲音發(fā)出。
但是夏時知道他說的是什么,他說,“不會了,沒人來接我,她不會等我?!?/p>
另一邊謝疏風倒地,側著身子,視線是落在夏時這邊的。
他應該是在看夏友邦,眼底全是不可置信,跟大家一樣,想不通怎么會冒出這么個人,更想不通怎么就栽在他手里了。
夏時抬頭看過去,后反勁兒過來,趕緊說,“他還有沒有幫手,你們快點找找?!?/p>
謝疏風身后倒是還剩個人,已經被摁住了,至于別的幫手,沒有了。
他原本逃回江城,手里能用的人就不多,今天又安排出去一些,只挑了些同樣不要命的留在身邊,剛剛也都清理完了。
謝疏風挨了幾刀,腹部一大片血,看著比夏友邦傷的輕,但很明顯也能要他的命。
他先盯著夏友邦看,而后等謝長宴起身走過來,又看向謝長宴。
他還咧嘴笑了,能說得出話,“得承認,一浪更比一浪強?!?/p>
說話間,他摸索著自己腹部的位置,“你打中了,若不然,我不會……。”
謝長宴蹲下來,“后悔嗎?”
謝疏風笑意不減,“人生至今,我唯一后悔的,就是當初國道上留了一手。”
當初國道上,那輛車奔著謝長宴撞上來。
他這意思,唯一后悔的是給他留條活路,才導致如今他沒了活路。
謝疏風艱難的翻了個身平躺,聲音緩緩,“一步錯,步步錯,跟你爺爺當年一樣,他那個時候沒弄死我,就是他犯的最大的錯誤,我也是。”
有風刮過來,竹葉沙沙響,謝疏風瞇了瞇眼,“阿則是指望不上的,但是安安可以,沒了你,我好好培養(yǎng)他,也一樣?!?/p>
夏時那邊已經把夏友邦放下了,抬手合了他兩下眼睛才讓他閉上眼。
聽謝疏風說這話,她沒控制住,一下子沖過來,上去就要踹他,“少打我安安的主意?!?/p>
魏洵在一旁,趕緊把她拉住了,“嫂子嫂子,別沖動?!?/p>
夏時瞪著眼,“我的安安這輩子會順風順水,安安穩(wěn)穩(wěn),可不會跟你過這樣的日子?!?/p>
謝疏風似乎沒聽到她說話,表情變都沒變,視線也沒轉過來,只兀自感慨,“可惜啊,可惜?!?/p>
也不知是打過來的光線刺了他,又或是他沒什么力氣了,他閉上眼,但話還是繼續(xù)說的,“可惜了我那么好的規(guī)劃?!?/p>
他又說,“我們若父子聯手,這江城,不敢說是我們的天下,但也可說一不二?!?/p>
謝長宴說,“你想的太美了,真以為自己可以只手遮天了。”
謝疏風長嘆一口氣,“你不懂,你……”
他后邊的話沒說出來,一下子停了,突然又睜開眼,原本面上的譏諷笑意瞬間沒了,溫和了下來,“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