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笑聲把尖銳的爭執(zhí)帶來的尷尬消彌得干干凈凈,連對薛延陀真假和親都沒人在意了,大家就記住一個新詞叫“以德服人”。
對這個詞語最滿意的人當然就是尉遲敬德了,把他驕傲得都不知道怎么嘚瑟好了,要沒有房蓋擋著,他那股榮耀之光能直接沖到靈霄寶殿上去。
散了小朝議,李泰拉著李治一起回了東宮,一進宮門云飛就迎了上來,云飛手里拿著一個精致的信封,先是恭敬的一揖,然后雙手舉著信封說道:“這是”
他話還沒說出口,信封就“嗖”的一下被搶走了,李泰一眼就認得出來這是房遺月的信,只有她用這么精致的信封。
李泰輕輕的撕開信封,小心的拿出里面的紙,邊走邊展開,雪白細膩得發(fā)光的信紙,上面是行行娟秀美麗的小楷。
“日上三竿驚春老,懶起倦梳頭。錦帳翠屏空自有,萬水向東流。最怕侍兒多尋問,一笑掩淚眸。屈指量天數(shù)星斗,數(shù)不盡、女兒愁?!?/p>
李泰急匆匆的把信紙折好,邊往信封里塞,邊問道:“是什么人送信來的?人可走了么?”
云飛也沒見到送信的人,于是他回道:“是小黃門子把信交給我的,我這就去問問。”
“不用了。”李泰有點心焦的皺了皺眉,稍猶豫一下,吩咐道:“備轎梁國公府?!?/p>
“是?!痹骑w應(yīng)了一聲,急忙跑開了。
李泰沒動就在原地等著,很快轎子備好了,李泰和李治一起坐了進去,看李泰臉色不好,李治也變得很乖,但還是忍不住好奇心的問了句:“信上說什么了?”
李泰也沒想瞞他,就把信封掏出來遞到了他的手里。李治看了一遍,什么也沒看出來,就兩眼茫然的把信折好還給了李泰。
李泰一邊把信塞進袖筒,一邊淡淡的問了句:“知道什么事了嗎?”
李治眨巴眨巴眼睛,很認真的回答:“是一首武陵春?!?/p>
李泰白了他一眼,看半天就看出來個詞牌,這用你說嗎?讀過書的都知道這是武陵春。
“她病了。”李泰輕輕的嘆了口氣:“而且是氣病的?!?/p>
“啊?”李治大嘴一咧,問道:“誰氣的?”
“我唄。”
“你怎么氣她了?”李治可是知道二哥跟自已第一好,跟房家小姐姐第二好,也就是說在女人這個范圍里,二哥是跟房家小姐姐第一好的,怎么會氣她呢?
“阿爺要給我納妾的事,你不是知道的嗎?”
“阿爺不是收回成命了嗎?”
“那是今天早上的事,她又不知道?!?/p>
李治極其失落的“哦”了一聲,然后就耷拉個腦袋不說話了,小嘴撅得能掛個油瓶,一臉的難過濃得都化不開。
“你怎么了?”李泰看他這樣子,忽然感覺很好笑,自已都沒像他表現(xiàn)的這么傷心,他至于的嗎?他就算跟房遺月有點感情,也不至于聽個信就難過成這樣啊。
“我沒用?!崩钪味伎炜蘖?,他使勁低著頭:“聽政和小朝議的時候,總有我聽不懂的話,現(xiàn)在我發(fā)現(xiàn)連封信也看不懂,我什么也看不出來,你就什么都知道。”
“看你說的,好像我們說的是黑話一樣?!崩钐┱娴娜滩蛔⌒α耍骸斑@也沒什么難的,我教你解詩。”
“日上三竿驚春老,說她很晚才醒來,這個醒是睡醒的醒,也是醒悟的醒,驚春老,就是突然發(fā)現(xiàn)春天過去了?,F(xiàn)在都六月份了,她也不傻,怎么會是突然發(fā)現(xiàn)春天沒了的呢?”
李治感覺自已沒長腦子,傻呆呆的問了句:“怎么回事呢?”
“就是說她一直沉浸在春天里,當她意識到春天不在了的時候,秋天都快來了,春天已經(jīng)走的很遠了。她一聽說我要納妾了,就很慌,感覺很突然,她覺得好日子沒有了?!?/p>
“懶起倦梳頭,當她聽到這個不好的消息之后,她的狀態(tài)就是活得很沒力氣,賴在床上不想動,臉都不想洗。”
“錦帳翠屏空自有,錦帳是床幔,翠屏是床前的屏風,這些都沒有一點用處,它們擋不住萬水向東流。萬水就是女人,女人就是禍水,東就是東宮,明白了吧?”
“嗯嗯?!崩钪问箘诺狞c頭,這個容易懂,就是說有的是女人奔你的床使勁。
“最怕侍兒多尋問,一笑掩淚眸。這個不用解釋吧?這種事她管不了也不想提,怕人尋問,只好咽淚裝歡。”
“屈指量天數(shù)星斗,晚上睡不著就數(shù)星星,一顆一顆就像數(shù)之不盡的女兒愁。”
李泰無奈的用指背彈了一下信紙:“她愁成這樣不就是心病嗎?”
“我明白了,她就是晚上不睡、早上不起、啥事不干、長吁短嘆,對不對?”李治仰著頭,笑呵呵的看著李泰,調(diào)皮的瞇瞇著眼:“這病我會治,給她發(fā)兩畝地讓她種,這病一下就好。”
李泰笑著拍了他的腦殼一下:“你說她是閑的唄?”
“她不就是閑的嗎?”
“嗯,那你可知這世上閑愁最苦?”
“苦個屁,你納妾那不是早晚的事?她還管得著???”李治對這事看得那是相當?shù)拈_,他是一點不在乎二哥納多少個妾。
“那不還有個早、晚的區(qū)別呢嗎?正妻沒進門,小妾盈門了,讓她多難堪?這事怎么說都是阿爺欠考慮。”
哥倆說著話也不覺無聊,很快梁國公府就到了,李泰彎腰從轎子里鉆出來,見房玄齡的轎子停在門口,房玄齡正笑盈盈的看著李泰的轎子。
李泰回身接了李治一把,然后拉著李治走過去,恭恭敬敬的給房玄齡見一禮,房玄齡可不光是李泰的丈人,還是李泰的太子太傅,李泰是必須要先拜的,倒是李治可拜可不拜。
房玄齡笑呵呵的還了一禮,問道:“太子與晉王殿下駕臨,是有什么要事么?”
房玄齡今天可上朝了,金鑾殿上見一面,兩儀殿上見一面,這么會兒工夫你倆又追上門來了,你倆有啥事?
李泰一下還被問愣住了,說我來看看你吧,這剛分開也不合適;說宮里悶得慌,那也不能讓人家解悶來吧?說有什么問題要請教,在宮里你不能說嗎?說實話,我就是來看媳婦的,這也沒個寬點的地縫兒,怎么說得出口?
李泰微愣了一下,馬上低頭一揖,從容的說道:“沒什么大事,本來是帶雉奴出來閑逛的,忽然想起有點事要找遺愛說,就過來了。”
我找房遺愛,有毛病嗎?我夠聰明吧?
房玄齡使勁繃著臉,生怕憋不住笑,再把大牙噴出去,這孩子也太會找理由了,你隨便換個理由我都能請你進去,你找房遺愛?誰把房遺愛給調(diào)到洛陽去的?他在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