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風吹得神洲披綠也吹得百花齊放,要說開得最肆意、最繁盛的花非牡丹莫屬,要說天下最美的牡丹非洛陽莫屬。
李世民最近每天就流連于花海之中,賞花觀景就是他的日常生活。
偌大的洛陽難道沒有政務(wù)可理嗎?有啊,但是洛陽不還有個東都留守司呢嗎?長孫司徒是東都留守,他自然會處理。
天下之大就沒有公文需要批復嗎?有啊,但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奏章不是都送往長安了嗎?太子在監(jiān)國,他自然會處理。
身為天下之主,每天都忙得焦頭爛額才是常態(tài),李世民則反其道而行之,什么事也不管了,當起了甩手掌柜的。
李世民發(fā)現(xiàn)這個活法挺好,一覺睡到日上三竿,餓了就吃,管它早飯還是午飯;困了就睡,管它黑夜還是白天;閑了就逛,管它皇宮還是別墅。
這一天李世民正在洛陽的魏王府里賞牡丹,他轉(zhuǎn)了好幾個角度,指著大片花海后面的魏王池,對陳文說:“你從這兒往那邊看,像不像那年青雀畫的畫?”
陳文側(cè)著身,扭著脖子向斜后方望著,連連的點頭稱是:“像,太像了,太子一定就是在這兒畫的?!?/p>
“哈哈哈”李世民開心的大笑,轉(zhuǎn)過身又一指面前的宮殿:“你看那邊多好看,青雀真是的,就畫了宮殿一角,全畫下來多好。”
“可能,可能是紙不夠大吧?!标愇男Τ鲆荒樀鸟拮樱步o不出什么恰當?shù)睦碛伞?/p>
李泰追求的是一整幅畫的美感,而不是把所有入眼的東西都畫全,他就喜歡畫宮殿的一個飛檐或者半扇格子窗,用這些遠景做個背景而已。
李世民帶著陳文在魏王府里閑逛,這天不冷也不熱,陽光既不刺眼又不昏暗,風也柔柔的,拂得人身上一層暖意。
帝王的神經(jīng)總是繃得很緊,難得有機會放松一下。
李世民下定決心要御駕東征,他趁著大事還沒有開始正式提上議程,必須抓緊時間好好的享受一下人生。
愜意的享樂很容易讓人上癮,他暢想著這樣日子再久遠一點多好,如果東征順利的話,回來做個太上皇,貌似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他想想就差點樂出聲來,正沉浸在自已畫的大餅里傻笑,一個小黃門子顛顛的跑了過來。
“陛下,兵部尚書李勣求見?!?/p>
一句話把李世民從幻想世界里拉了出來,李世民眨了眨眼,又微微的皺了一下眉,李勣怎么跑到洛陽來了?難道是青雀派他來勸諫的?
“叫他到沁陽殿見駕?!?/p>
小黃門子應(yīng)了聲:“是”,轉(zhuǎn)身就跑了。
不管怎么說,都不能不見,李世民抬腿朝沁陽殿走了過去,陳文急忙跟上。
李勣滿面風塵的走進沁陽殿,老陳文站在房門口,見他過來了,向前迎了兩步,笑道:“陛下等著你呢,快進去吧?!?/p>
李勣朝陳文拱了拱手,輕輕的點了點頭,然后邁開步子走上臺階,進屋見李世民笑呵呵的坐在書案之后,手握一卷書,正津津有味的看著。
李勣走向前深深一躬:“臣兵部尚書李勣參見陛下?!?/p>
“免禮?!崩钍烂裥χ咽掷锏臅畔?,然后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李勣一通:“英國公這一路風霜,可是長安出了什么大事么?”
“非也?!崩顒奁鹕砦⑽⒁恍Γ骸伴L安一切如故,陛下離京日久,臣有些牽掛,便追了過來。”
這話說的真是輕巧,一個是人間帝王,一個是兵部尚書,隨隨便便的就能扔下本職工作亂跑?
李世民一聽這話便笑了起來,有點意思,你大老遠的跑過來了,說沒事有人信嗎?有事還不肯說,那你憋著吧,既然你想我了,咱倆就好好敘敘舊。
一人一盞茶水,李世民連盤蜜餞也沒舍得往出拿,就這么陪著兵部尚書從天南聊到海北,聊完蛐蛐聊大象。
李世民都不用猜,心里明鏡似的知道他絕對是因為東征的事來的,可李勣就不往東征上聊,李世民著急了,干脆直接問道:“朕欲東征高句麗,卿以為如何?”
李勣不加思考的脫口而出:“泉蓋蘇文弒其君、賊其大臣、殘虐其民,今又違我大唐詔命,侵暴鄰國,不可以不討?!?/p>
“嗯。”李世民重重的點了點頭,自從他提出東征這兩個字以來,第一次聽到有人說支持,真是知音難求啊。
“朕也是這么想的,只是輔機和青雀都覺得東征有違民意,恐怕朝中重臣們都不會答應(yīng)。”
李勣輕呵了一聲,云淡風輕的說道:“前者薛延陀入寇,陛下欲發(fā)兵窮討,當時魏征極力諫阻,陛下信其言而止戰(zhàn),使至今薛延陀仍為禍患。用陛下之策,北境久安矣?!?/p>
李勣并沒有直接說東征如何,而是提起當年薛延陀興兵犯境的事情,那會兒皇帝就是聽了魏征的話才沒有對薛延陀出兵。
結(jié)果時至今日薛延陀依然是大唐的心腹之患,要是皇帝那會兒不聽魏征的,現(xiàn)在薛延陀的版圖早就畫進大唐的疆域之內(nèi)了。
這話說的極其高明,表面上在說早就過去了的舊事,似乎跟眼前探討的東征沒有一點關(guān)系。
事實上心眼缺的不太厲害的都能聽出來他話里的意思,就是在說不管大臣勸諫些什么,最終還是要由皇帝來定奪。
別人只能是跟著出主意的,皇帝才是拍板的那個。
“你說的對呀,這事真的是魏征失策,我當時立馬就后悔了,我一直都沒再提起過,就怕那老山羊鼻子不肯進諫了,我不想因為這個事,阻塞了進諫之路才忍了下來?!?/p>
李世民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水,李勣的這番話真是說到他的心窩子里了,過了一會兒他又說道。
“楊家父子前后四次東征也未能將高句麗滅掉,枉自勞民傷財,釀成了不小的禍患。”
李世民想打,但是他也怕輸,說一點猶豫沒有,也是不可能的,只不過他認可輸也要去打,這場仗對李世民來說,無關(guān)輸贏,只要開打就算是贏。
“勝敗乃兵家常事,只要開戰(zhàn)就有消耗,總比養(yǎng)賊為患要強得多。”
李勣也不能打個保票,說我一定能把高句麗滅了,就算有這個實力也不敢夸這個海口,凡事都有例外,萬一皇帝趁熱打鐵讓你立個軍令狀可咋辦?
“你所言甚是。”李世民笑哈哈地一拍桌子:“朕心已定,此番定要御架東征!”
“陛下,臣愿為東征效鞍馬之勞!”
“好!”李世民一看,好家伙,這個李勣是怕東征把他落下,來討官的:“朕一定帶上你,就封你個”
這時陳文走進門來,就在門口躬身一揖,說道:“陛下,左屯衛(wèi)大將軍程知節(jié)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