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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1章 小字無濁

有些事情遮掩得過,撐起一把傘,就能遮得住片時的風(fēng)雨;

有些事情遮掩不過,紙里包著火,終究會透出光來。

陸清借著核實戶籍的機會,一面在尋找自已的舅父,一面也在暗中留意著自已的師父。

結(jié)果卻是一丁點線索都沒找到,有時候他甚至都懷疑這偌大的都城是不是長安。

明明他要找的人都在長安,為什么一坊一坊、一戶一戶地摸排都沒有找到呢?

現(xiàn)在看來長安是真的,而自已要找的人卻是假的,所謂的舅父都未必真有其人,而曾經(jīng)的師父也是假名假姓。

陸清靜默不語,心里暗暗地思索,是啊,太子若不是查實了真相,又怎么會當(dāng)自已的面提起?

在太子面前,遮遮掩掩又有什么必要?

再說太子也不會害自已,他若不是把自已當(dāng)朋友,也不會把人都清出去。

真人面前不必做假,陸清沉了口氣,只是這件事對他來說有點太過突然,他一時有些不能接受。

陸清剛要開口,李泰溫和的聲音傳入了耳朵,“你是不信,還是不認?”

“我”陸清抬起頭,眼神中閃過一絲焦慮,而后堅定地說道:“我信?!?/p>

在陸家的這十幾年,也并不是一點風(fēng)吹草動都沒有,陸清很多次都對自已的身世起過疑心。

他的師父們個個都是從天而降,突然就來個師父,有教文的有教武的,教的東西都不重復(fù)。

陸靜武說是他托人請來的,可明明他都沒有離開過,托什么人請的師父如此恰當(dāng)?

陸清也曾偷聽到繼母和老爹吵架時說過一句,“他連陸都不姓,憑什么在我家里裝嫡子?我怎么就變成小老婆了?”

陸家只有他一個嫡子,他母親王氏生她的時候難產(chǎn)而死,他連面也沒見過,繼母說的人不是他,還能是誰?

老爹是急病死的,臨終什么話也沒說出來。

老爹去世后,繼母就趕他住柴房,后來給了他十兩銀子,跟他斷絕關(guān)系。

家中的老仆告訴他京中有武舉,可謀條生路,還說自已有個舅舅在長安。

陸清也懷疑自已不姓陸,也沒打算賴在陸家,奪人家的家產(chǎn),便拿著十兩銀子遠奔京城而來。

如果能混得好,回去看看他們,再怎么說自已都是在陸家長大的,十幾年的養(yǎng)恩重如山岳。

如果混得不好,那就自生自滅吧,有的時候不拖累就是一種貢獻。

陸清的臉上平靜中帶著些許的難過,并沒有得到生父消息的愉悅。

他從小就對宇文士及這個人很反感,萬沒想到他竟然會是自已的生父。

讓陸清認下他,對陸清來說不是骨肉團圓,而是要將自已多年來排斥、厭惡的人強行納入生命軌跡。

認下這一段從未期待過的血緣,就像吞下一顆硌得人生疼的石子,連呼吸都帶著不情愿。

看著他沒有半點歡欣的樣子,李泰很小心地問道:“那就是不愿意跟他相認?”

“他若是過的不好,我一定管他,給他養(yǎng)老送終。”陸清眉頭微蹙,帶著幾分執(zhí)拗與清醒,繼續(xù)說道:“人家紫袍玉帶,我又何必攀附?”

李承乾眉頭擰起,語氣中滿是替陸清不平的火氣,“他欠你的,你不準備討嗎?”

“他不欠我的,他欠的是我娘?!标懬搴黹g發(fā)緊,心底翻涌著說不清的亂緒,可每一句話都透著不容置疑的清醒。

“我想我娘也從沒想過要他還什么。他能給的,除了徹底遠離,其余哪怕一星半點,對我娘而言,都只會是令人作嘔的東西。”

“呯!”李泰忽然捶了桌子一拳,嘴角緊緊地抿了一下,強壓著一股無名的怒火,說道:“你就不想報復(fù)他嗎?他的高官厚祿”

李泰扭頭看了一眼李承乾,說道:“只要太子一句話,就能讓他化為烏有。”

有太子和魏王兩座靠山,想要整治誰都不會太難,這一點,陸清絕對的堅信不疑。

陸清淡然地搖了搖頭,說道:“既無恩義也無仇怨,何來報復(fù)?”

李承乾看著陸清眼底那抹毫不摻假的淡然,先是愣了愣,隨即眉頭舒展了些,語氣里帶著幾分確認與了然。

“就是說,你想要的不是從他那里得到什么,也不是讓他失去什么,而是只愿跟他沒有關(guān)系?”

陸清堅定地點了點頭,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姓陸,名清,字無濁。”

“嗯?”李泰的眼睛忽然一亮,他第一次知道陸清有字,“你不是還沒到弱冠么?什么時候起的字?”

姓名,名字,姓是沒出生就注定了,名是一出生就有人給起了,字則是要等到弱冠也就是二十歲的時候,由父親或是師父給起的。

當(dāng)然這只是普遍情況,特殊情況總是有的,比如李世民的兒子,大多數(shù)都是小時候就給起好了字。

陸清語氣平緩地說道:“剛起的。”

“我懂了?!崩畛星p輕點了點頭,剛起的字“無濁”,就是希望自已干干凈凈的意思。

換而言之就是他嫌宇文士及臟,不想跟宇文士及有什么瓜葛,以免污染了他的世界。

室外陽光大好,重檐斗拱下的臺階被照得反光,交錯的木構(gòu)在階面上投下細碎的陰影,與亮得晃眼的石板相映,倒像是給臺階繡了層深淺不一的紋路。

宇文士及的后背暖洋洋的,臉上卻有著一層濃濃的焦慮,像是涂抹不開的油彩。

皇帝明天要去洛陽,需要準備的事項多如牛毛,而他這個殿中監(jiān)卻被太子叫來在這里“罰站”。

盡管心急如焚,沒有太子的話,他是寸步也不敢離開。

終于聽到“吱呀”一聲,他抻長了脖子望向房門。

不一會兒秦勝的身影便出現(xiàn)了,他激動得向前兩步,滿臉笑意地拱手道:“秦公爺,可是太子召喚么?”

秦勝不緊不慢地走下臺階,笑道:“太子沒什么事,只是叮囑你仔細些,務(wù)必要準備得周全,千萬不能耽誤了陛下行程?!?/p>

“這是自然,陛下的事,臣子敢不盡心?”宇文士及點頭哈腰地說道:“我可以進去了嗎?”

“你可以回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