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
包裹著千丈樓船的黑霧,愈發(fā)粘稠濃密了。
善妖額上那只橫著的猩紅獨眼,卻是一個勁兒的眨著,似尤為錯愕。
愣聲道:“啥?”
“本善妖可是說你言而無信,吃里扒外,弒師背刺,陰險狡詐,拜托,給點反應(yīng)行不行?”
李十五點了點頭,面上笑容愈發(fā)洋溢。
“好!”
“你之稱贊,本善蓮受了!”
善妖渾身黑霧涌動,再次質(zhì)問道:“我這可是在戳你肺管子,是在揭你傷疤,是在往你心窩上捅刀子,你不氣?”
李十五搖頭,語氣誠摯:“并未覺得!”
“因為,你說得都是實話啊,且本善蓮不以為恥,真以為榮,所以為何要生氣呢?”
“咱們與煌煌世間萍水相逢,那便是緣分,又豈會因你一兩句話,讓李某對你升起一顆殺心?”
李十五目光灼灼,望著對面那道妖冶身影。
繼續(xù)道:“我為善蓮,你為善妖!”
“這不是緣分,又是什么呢?”
“所以善妖閣下,你眼光莫要狹隘了,怎么能認為是個人就想殺你呢?這樣不好,當真不好!”
一時間。
善妖額上猩紅獨眼瞪得滾圓,似因這番話生出某種情緒,連周身繚繞的黑霧,都因情緒波動而翻騰起陣陣旋渦。
另一邊。
眾鎮(zhèn)獄官,一眾異族生靈,盡皆瞠目。
一尊陰陽觀音忍不住問:“焚……焚香,這小子似有些邪門,他的‘善意’居然能看見,你到底從哪里找來的?”
焚香一雙紫色棱眼向下微斂,腦海中翻涌出遇見李十五之后的一幕幕,最終沉默不言。
與此同時。
妖歌聽聞這番話,已是抑制不住的眸光晃動,就連語氣都開始帶起絲絲顫音。
“善蓮,你這是何苦,何苦??!”
“為了救下我等,你已是不在乎自已之善名,將這些污蔑都往身上攬了嗎?”
“你之善,如今怕是占據(jù)整個人族九成五了……”
妖歌被那種無形力道所壓制,整個人跪在甲板上,頭頂一丈處一柄巨斧懸空,可絲毫不妨礙他口中喋喋不休個不停。
善妖回過頭去,聲線依舊是如玉青年音。
冷聲道:“本妖自上這船來,可是有講過一句假話?所以何來污蔑一說?”
胖嬰弱聲道:“???你之前不是說李善蓮腎虧嗎?可我看他元陽如火,好似烈日焚天,你這不是污蔑是什么?”
善妖沉默一瞬。
而后緩聲道:“先前說他腎虧,不過試探他一下,這句不算!”
至于李十五,卻是心思翻轉(zhuǎn)不停。
這善妖口吐之話,似會本能引動他人升起殺心,這也是之前那些人著道之緣由。
善妖:“小子,你不是人!”
李十五微微一笑,眉宇間不見絲毫慍怒,反而透出一股從容與豁達。
“人又如何,妖又如何,異族又如何?”
“妖兄,你莫要以種族論高低,更莫以表象斷人心,否則便是心胸淺了?!?/p>
善妖語氣加重:“小子,你不是人!”
李十五:“嗯,對,我不是人!”
霎時間,善妖舉棋不定起來。
低聲道:“難道,今日真被我碰見一個善人了?竟然不想殺我!”
而下一瞬,他額上那只橫著的獨眼,開始泛起攝人光澤,似能將人心洞穿。
聲調(diào)更是陡然間拔高:“小子,本妖看來得動點真格的了?!?/p>
“你是狗!”
“汪!”
“你沒爹沒娘亦無家!”
“天當?shù)?,地為母,四海皆是家!?/p>
李十五身上善意,愈發(fā)濃郁了,他搖頭一笑:“善妖兄,我真不會因一句話,就對你起殺心的。”
善妖:“你是未孽!”
李十五眸光一沉,而望著這一幕的一眾異族生靈,也是忽地沉寂起來,個個眼露深思之色。
善妖見這情形,忍不住得意大笑。
“各位,他是未孽,是未孽啊,你們可都聽清楚了?”
“本妖雖忘記未孽為何物,可‘未孽’二字,卻是那人人想抓之物……,小子,這你還不想殺我?”
李十五舌尖微動,又是一枚善丹被他磕破。
他輕聲道:“對,我是未孽!”
妖歌見此,不由怒斥起來。
“妖孽,善蓮腦海之中,根本沒有代表未孽的那一張白紙,你這污蔑,也太過失水準了些!”
善妖嘖了一聲:“這樣啊,那當我沒講!”
接著,他額上猩紅獨眼,鎖定在李十五耳垂掛著的棺老爺之上。
僅是勾了勾手,一座血淋淋人腿山,甚至連帶著諸多骨制品,就這么明晃晃擺在了甲板之上,讓所有望見這般場景之人,皆呼吸一滯。
善妖道:“小子,你惡貫滿盈,嗜血成性,明面以微笑視人,偏偏暗中,卻是一位兇殘血肉屠夫!”
“哈哈哈,如今鐵證如山,本妖這可是揭你大短,卸下你偽裝之面皮,這還不想殺我?”
“焚香,這人你究竟哪里招惹來的?”,一尊陰陽觀音忍住心悸之意,低聲詢問。
一眾鎮(zhèn)獄官見那腿山,更是不由心中一陣膽寒,實在難以想象,自已等人身邊竟是藏了這般兇徒。
胖嬰更是用盡全身力氣,才艱難取出兩只雙簧祟皮影,接著一把給撕了個粉碎。
其實,對于他們這般修為而言,一座腿山并不至于讓他們心神搖曳,滋生出太多恐懼。
可偏偏,有一個家伙日日夜夜將這座人腿山帶在身上,甚至貼心烙印下編號,只要一想想,就忍不住的細思極恐。
善妖:“小子,這你還能忍?”
李十五低著頭,口吐一聲輕嘆:“腿山就在這里,如何想,如何看,各位自便就是!”
話音剛落,妖歌一道怒聲響起:“各位,這棺老爺不過是善蓮殺了一邪修,從對方身上收繳而來,所以這腿山與他何干?”
胖嬰嘀咕:“就算是邪修的,也可以將這座腿山焚了啊,干嘛一直帶著?這根本解釋不通!”
妖歌冷呵一聲:“胖娃,以你之膚淺境界,豈能揣度善蓮一顆善心?”
胖嬰似有不服:“好,那你說說!”
妖歌深吸口氣,聲音沉穩(wěn)而又篤定。
“這腿山,是那邪修所留!”
“以善蓮獨占人族九成五之善,他深知這一座腿山,是那些遇害之人唯一遺留在這世上之物,又豈忍心輕易將它們焚毀?”
“他之所以將這些遺物帶著,是以自已一顆不世善心,在為他們超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