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橫陳,一片蒼茫。
宛如一幅雄渾壯闊畫卷,又宛若一塊被歲月遺忘土地,只是被時(shí)光雕刻的輪廓分明。
一輪蒼月之下。
一襲白袍某道君,正于沙丘中緩緩而行,留下一長串清晰足跡。
忽地,他頓下腳步,朝著身前虛空抬頭。
眸中,閃過一抹由衷溫柔之色。
輕聲道:“時(shí)雨,你是真的能存在?還是僅是本道君筆下杜撰出來的一位女子?”
他收回目光,輕聲一嘆:“本道君,當(dāng)真是有些分不清了。”
“因?yàn)樵谖矣洃浿?,從始至終就只聽見過你的聲音,卻從未見過真正的你!”
虛空中,不由有些沉默。
只有一陣夜風(fēng)吹過,帶起滿地黃沙輕揚(yáng)。
直到過了十?dāng)?shù)息后,才是一道清麗女聲響起,笑道:“以道君來看,希望我是真的,還是希望我是假的?”
某道君愣了一瞬,而后目中迷茫漸漸化作堅(jiān)定:“時(shí)雨放心,你若是真,我便護(hù)你周全,即使逆天改命,也要為你尋上一方安穩(wěn)天地。”
“可若你是假……”,他語氣頓了頓,唇角一抹笑容緩緩綻放,“那便讓我繼續(xù)寫下去,直到這故事里,連你也信了自已是真的!”
蒼月之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像是一撇未干的墨跡,又像是一簇初生的星火。
“道君,那我可等著??!”,虛空之中,一串銀鈴般笑聲響起,“還有,你可不得學(xué)那李十五,他壞!”
某道君:“話說回來,那廝如此能作,沒想到他竟是也如泡影一般,轉(zhuǎn)瞬即逝,真是世事無常,出乎意料啊!”
“還有便是,我這張臉,是不是和他太過像了些?”
女聲道:“道君,也許他就是以你為原身,誕生出的這么一個(gè)角色呢?所以像是正常的!”
某道君點(diǎn)了點(diǎn)頭,若有所思:“話雖如此,可我心中依舊隱約不安?!?/p>
“還有便是,我那一生行善,向來寬厚待人的師父乾元子,還有我的那些師兄弟們,他們音容似近在眼前,我實(shí)在難以接受,這一切皆假?!?/p>
“哎!”,他嘆了一聲。
“若是師父他老人家,真能活著出現(xiàn)就好了,哪怕壞上一點(diǎn),惡上一點(diǎn),也沒關(guān)系?!?/p>
“畢竟他這一生,因心善吃過太多虧,受過太多罪了?!?/p>
虛空之中,女聲略微有些不自然道:“道君,這愿千萬不能亂許,若成真了,那可是會(huì)出大事的?!?/p>
某道君點(diǎn)了點(diǎn)頭:“知道了,思緒太亂,心念太雜,先讓我緩上一緩。”
夜風(fēng)拂面,白袍自風(fēng)中獵獵作響。
“還有便是,讓本道君瞧上一瞧,這所謂的真正天地,究竟是何等一回事……”
“好誒,無論身處何地,唯我十五道君衣不染塵!”
話語聲,漸行漸稀。
月光下,那串足跡仍在延伸,向著沙丘盡頭,一步步向前直至消失不見。
然此時(shí)此刻。
數(shù)百里之外,同一片大漠之中。
卻是有一干瘦女嬰,正靜靜躺在沙地之中。
她渾身上下不著一縷,好似一只毛發(fā)掉光,且早已死去的老貓,甚至連一絲殘余呼吸都是沒有。
唯有手腕之處,有著三個(gè)小小紅字,像是用朱砂點(diǎn)上去的——金滿牙!
而更令人心驚之事。
是她的雙眸之中一片空洞,只有兩個(gè)深深窟窿,看著駭人至極!
恰是這時(shí)。
高空之中一只食腐禿鷲滑翔而過,口中發(fā)出一聲嘶鳴,帶起一陣惡臭腥風(fēng)。
“啾~”
又是一聲啼鳴,其發(fā)現(xiàn)大漠中躺著的那一具嬰尸,眼中露出兇狠,接著就是俯沖而去。
……
天地氤氳,彌散著一層水氣。
哪怕滴雨未落,依舊是讓人覺得潮濕悶熱,渾身黏嗒嗒的。
荒山野嶺,沼澤瘴氣密布,毒蟲猛獸嘶吼,哪怕看似不起眼之處,依舊藏著恐怖殺機(jī)。
一座小小道觀,卻是矗立其中。
其形質(zhì)簡樸,僅有一間屋子,且墻皮脫落,墻角處長滿青苔,大門上曾經(jīng)刷著的紅漆,也在歲月中褪去色彩,顯得一片斑駁。
此刻。
道觀門是敞開著的。
能隱約看到,里面鋪了一層細(xì)密黑土。
此土尤為詭異,竟是在不斷蠕動(dòng)著,似能吞下一切,葬掉一切。
更令人驚悚是,一生有十腿,偏偏枯萎好似路邊一塊干柴的畸形怪物,正靜靜躺在其中。
“刁民,全是刁民!”
“誰在害我,究竟誰在害我!”
突然間,其猛地睜開眼,胸口喘息著從黑土中爬了起來,蒼老面容之下,眼神兇狠的宛若那食人惡鬼一般。
“老東西,這里又是哪處窯子?”,他回過頭去,下意識(shí)問了一句。
卻是發(fā)現(xiàn),那宛若賴皮膏藥,口口聲聲讓他將種仙觀讓給自已的老頭兒,竟是再也不見蹤影。
一時(shí)間,道觀中一片沉寂。
唯有黑土不斷蠕動(dòng),發(fā)出一陣陣好似黃沙流動(dòng)的詭異之聲。
這人,自是李十五了。
他不僅軀體枯萎異常,連著眸光也是一陣枯寂。
渾身上下,似縈繞著一種從骨子中滲出的孤寂之感,無邊無際,無始無終。
“哎,真的只剩下我了啊!”
直到好久之后,才是一句濃濃嘆聲,自他口中響起。
李十五望了眼周遭的種仙觀,又望了腳下的黑土一眼,他嘗試著將雙腳從中抽離,黑土卻是死死纏著他,根本做之不到。
“呵,本該是真的,最后卻都成假的?!?/p>
“偏偏假的,最后反倒成真?!?/p>
“滑稽啊,可笑??!”
李十五搖了搖頭,又是道了一句:“不過也還好,有了這種仙觀,從此以后,至少有了處遮風(fēng)擋雨的地兒,日曬不到,雨淋不愁!”
“與跟著乾元子找種仙觀那些年相比,如今處境啊,總歸是好上一點(diǎn)的……”
只是話未說完,就是仰頭倒了下去。
軀體中傳來的那種‘空虛’之感,竟是真的讓他眼前發(fā)黑,原地昏厥過去。
時(shí)間點(diǎn)滴而流。
觀外,已是暮色上涌。
李十五,終于是再次清醒過來。
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抬頭望著種仙觀橫梁上那只古怪烏鴉嘴,其竟是仍舊棲停在那里。
“鴉爺,鴉爺?”
李十五嘗試著喚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