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裴攸寧推開防盜門,滿臉倦容。
她才剛從母校百年校慶的校友會上回來,晚上還有一場謝師宴,是同學們湊份子請班主任吃飯。
“你怎么回來了?”韓孝英睜大眼睛,語氣里全是不可思議。
“下午他們去包廂唱歌了,我又不會,就提前回來了?!迸嶝鼘幹粫察o聽歌,從不開口唱。
“不會唱,你就不能坐在那兒喝喝茶、聊聊天嗎?”韓孝英忍不住埋怨。
裴攸寧深深吸了一口氣,內心再次被母親的追問壓得透不過氣。
“那些男同學里……還有沒有單身的?”韓孝英湊近一些,語氣關切,卻不給她喘息的機會。
望著母親鬢角隱約的白發(fā),裴攸寧把話咽了回去,只輕輕搖了搖頭。
“不可能吧?不是說好幾個出國的嗎?國外結婚都晚?!表n孝英說得肯定,這些都是裴攸寧小學時的閨蜜錢麗麗告訴她的。
錢麗麗的爸爸是母校老師,從小她就消息靈通。
“媽,我也要面子的好不好?難道你要我抓著每一個男同學問‘你結婚了嗎’?”裴攸寧寧愿之后乖乖相親,也不想在同學面前這樣丟人。
其實一個人生活,早已成了習慣。沒什么不好。只是身邊的人從不這樣覺得。
“我給你介紹對象,你又總是挑三揀四。”韓孝英越說越激動。
她是個要強的女人,當年從大城市海城跟著裴攸寧的父親裴俊生來到這座地級市安城。丈夫是重點中學老師,她自已則在市圖書館工作,生活穩(wěn)定、家境殷實。
她們只有一個女兒,985高校畢業(yè),在海城海關工作,有房有車,顏值當年還是?;墑e。
可偏偏,這么優(yōu)秀的女兒,卻始終找不到合適的對象。
裴攸寧不想再糾纏,從桌上拿起充電寶塞進包里,轉身就要走。
“你去哪兒?”韓孝英追問。
“去唱歌?!睘榱俗屗残?,裴攸寧撒了個謊。
門在身后合上。她漫無目的走在街道上,一時不知該去哪。
大學畢業(yè)整整十年,她在同一家單位待了十年。從當年人人關注的“新人王”,變成如今無人問津的“大齡剩女”。
以她的容貌和家境,不是找不到年下男同事。只是當年那段近乎成真的戀情,卻讓她的名聲一落千丈,讓不少人對她望而卻步。
當然,她也清楚這跟自已有關——她沒意識到,自已骨子里和母親一樣好強。她一定要找一個比那個男人更強的人。
那個男人叫陸遠軍,海城本地人,名校碩士,國企就職,曾追了她兩三年??删驮谒麄儎倓傇谝黄鸬牡谌齻€月,裴攸寧發(fā)現他出軌了自已的閨蜜梁歡。
從那之后,裴攸寧對愛情徹底失望,花了一年時間才勉強走出來。
又過了兩年,陸遠軍和梁歡的孩子出生了。恰巧,裴攸寧在同一家酒店參加同事的喜宴。陸遠軍看到依舊明媚動人的她,不禁唏噓。
沒過多久,梁歡竟然抱著孩子鬧到裴攸寧單位,口口聲聲說她勾引自已丈夫、破壞家庭。
裴攸寧差點當場崩潰——明明對方是第三者,卻反咬一口。
陸遠軍趕來后,梁歡甩出他打印出來的電子日記,將他狠狠釘在恥辱柱上。
原來梁歡無意中發(fā)現了陸遠軍在那天喜宴后寫下的日記,頓時火冒三丈,不管不顧跑來對質。
雖然日記里寫的只是陸遠軍一廂情愿的懷念,但這件事之后,再沒人愿意給裴攸寧介紹對象了。
“渣男……”裴攸寧低聲罵了一句。她這輩子幾乎被這個男人毀了。如果不曾遇見他,該有多好?
不知不覺,她走到了小學門口。校慶的大屏幕上滾動著杰出校友的照片和簡介,裴攸寧忽然苦笑:“為什么大家都混得這么好……這么厲害?”
而她自已,活得像個笑話。
她想起早上代表他們那屆發(fā)言的同班同學張偉。他是華大計算機本科加碩士,后來去了國外名校讀博,如今已是跨國互聯網公司的高管。
他們曾經同桌四年,從一年級到四年級,成績不相上下——她語文好,他數學強。
兩人從幼兒園起就是同班,一起度過了九年時光,后來一起考進重點初中,雖不同班,但也只隔一堵墻。
初中之后,差距漸漸拉開。張偉數學永遠第一,幾乎次次滿分,月考穩(wěn)居年級前五十。而裴攸寧,只有入學考進過前五十。
校友會上,張偉是第一個發(fā)言的。錢麗麗說他有事得先走,所以校方安排他最先上臺。
忽然,手機響了。
接通,那頭傳來錢麗麗清脆的聲音:“你人呢?”
“我在學校門口。”
“我們馬上去酒店了,你快來!張偉臨走贊助了兩瓶好酒,一起來嘗嘗!”錢麗麗很會處事,如今已是年級主任,這次聚會也多虧她牽頭。
“好,我馬上到?!迸嶝鼘帒馈R皇悄赣H非要她來,她本不打算請假回來。但既然來了,總不能臨陣脫逃,至少得見見班主任。
酒店包廂里熱鬧非常。兩撥男生在打牌,一些女同學圍著看;另一群女生坐在餐桌旁聊天,幾個小孩奔跑嬉鬧。
裴攸寧安靜地坐在圓桌邊緣,微笑著聽大家聊天,偶爾看一眼手機。
如今她是一個擁有十多萬粉絲的影視類UP主。業(yè)余時間她喜歡看劇看電影,自學視頻剪輯,做一些有趣的影視解讀和評論。
瞥了一眼廣告收益,裴攸寧重新拾起一些底氣——是啊,她們結婚生子,她也沒有虛度這些年。
她全款買了車,有一份穩(wěn)定體面的工作,副業(yè)小有成就,還投資股票和基金,也算是個小富婆。
她看向正舉著手機炫耀兩個孩子的錢麗麗,心里仍忍不住泛酸。
幸好,并沒有人因為她未婚而表現出異樣,這也讓她能從容地坐在其中。
錢麗喝得有點多,裴攸寧負責開車送她回去。
一上車,剛才還醉眼朦朧的錢麗麗突然抓住裴攸寧:“姐妹,今天我可為你豁出去了。”
她打了個酒嗝,從包里摸出手機,戳了半天,最后屏幕一亮,遞到裴攸寧眼前:“張偉的微信,私人號。”
裴攸寧怔住。錢麗麗笑了:“全班只有張偉配得上你!姐妹,沖??!”
“你喝多了?!迸嶝鼘幮奶悬c亂,嘴上卻勉強鎮(zhèn)定。
“小學他就對你有意思,你別告訴我你沒感覺?”錢麗麗從前就老開他倆玩笑。
“都是你亂傳的!我還不知道你!”裴攸寧回懟,臉卻不受控制地紅了。
錢麗麗真是醉了,把名片推給她后就倒在后座睡了過去,迷迷糊糊念叨:“我不知道他結沒結婚……就看你們的緣分了。姐妹只能幫你到這了……”
看著不省人事的閨蜜,裴攸寧心里久久難以平靜。
她想起校友會上,坐在第一排的張偉回頭朝她微笑打招呼。還有他匆匆離席時,那深深的一瞥。
送完錢麗麗,裴攸寧沒有打車,一個人默默走在路邊,回想與張偉小時候的點點滴滴。
他真對她有過意思嗎?
小學時他總找她借筆,借了又總是“忘”還。后來哪怕不是同桌了,還依舊來借。
有一次裴攸寧真生氣了,說什么都不借,還要他把之前借的全還回來。
結果第二天,張偉抱來一整桶筆,全是新的,說是媽媽剛買的。
裴攸寧收下半桶,這才給他好臉色。
初中他在隔壁班,每次課間上廁所回來都會經過她的教室。他仍然常在她靠窗坐時敲敲窗,有時依舊借筆。
她記得他最后一次借的筆是她最喜歡的款式,她拿了別的給他,他偏要那支藍色碎花的。
上課鈴響,他直接把胳膊伸進窗戶,抓起筆就跑。
后來,她就再也沒見過他。
直到去辦公室送作業(yè),才聽老師議論他因父親工作調動轉學去了省城一中。
裴攸寧拿出手機,盯著微信上錢麗麗推來的那張名片。
如果回到十年前,她會毫不猶豫加他,試探兩人是否還有可能。可現在……沒有如果了。
忽然,不遠處傳來呼救聲——有孩子落水了!
裴攸跑近一看,竟無人下水救人。她水性好,想也沒想就放下包、脫下外套,躍入水中。
孩子成功被救起??删驮谂嶝鼘幭胍位匕哆厱r,心口猛地一悸,仿佛被什么攥住。一陣頭暈目眩,她眼前一黑,瞬間失去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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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電話響了!”旁邊的室友用手肘碰了碰裴攸寧。
裴攸寧猛地吸進一口氣,回過神來——她正在圖書館里查資料。
手機在桌面上持續(xù)震動。她拿起來一看,是媽媽打來的。
她快步走出自習室,接起電話:“媽!”
“寧寧!”就這一聲,裴攸寧瞬間紅了眼眶。
她真的重生了?;氐搅耸昵埃厴I(yè)的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