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zé)岬乃骷贝俚貨_刷著身體,試圖洗去一整天扮演“完美替身”的疲憊,但那絲縈繞在心頭、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卻如同水汽般黏著不去。張俊關(guān)掉花灑,用毛巾胡亂地擦了擦頭發(fā),回到自已房間,反手鎖上了門。
他沒有開大燈,任由書桌上那盞老舊的臺燈散發(fā)著昏黃而局限的光暈,將他籠罩在一小片溫暖卻孤獨的靜謐里。窗外,城市的霓虹模糊地映在玻璃上,與室內(nèi)的昏暗交織成一片迷離的光景。他走到書桌前,猶豫了片刻,還是拉開了那個不常打開的抽屜,從一堆雜物深處摸出一包開了封的香煙和一個略顯陳舊的打火機(jī)。
他赤腳坐到冰涼的飄窗臺上,熟練地彈出一支煙叼在嘴上,“啪”的一聲,打火機(jī)的火苗躥起,瞬間映亮了他沒什么表情、甚至帶著一絲空茫的側(cè)臉。自從母親李素琴得過一次嚴(yán)重的支氣管炎后,他就再也沒在家里抽過煙。平時煙癮犯了,或是打游戲打到心煩意亂時,他最多就是含一根棒棒糖在嘴里,用甜膩的味道壓下去。
他深吸一口,隨即猛地皺緊眉頭,嗆咳了一聲:“我靠,什么味兒?”一股明顯的霉味和澀味在口腔中彌漫開來,帶著陳腐的氣息。原來是這煙藏在抽屜里時間太久,早已受潮變質(zhì)了。
他悻悻地把煙從嘴上拿下來,看著那明明滅滅的火星,直接將它摁熄在窗臺邊緣,留下一個小小的焦痕。然后,他順手將整包煙都扔進(jìn)了床邊的垃圾桶,動作里帶著點自嘲般的決絕。
房間里重新陷入了沉寂,只剩下窗外隱約傳來的車流聲。他拿起手機(jī),解鎖屏幕,幽藍(lán)的光映著他的臉。手指漫無目的地滑動著好友列表,大部分都是游戲里認(rèn)識的ID,頭像灰暗或亮著,此刻卻感覺毫無交集,連找個說話的人都顯得奢侈。指尖無意識地滑動,最終點開了那個名為“家人”的分組。列表里,一個色彩明快的卡通女生頭像竟然還亮著——備注是“裴攸寧”,他弟弟張偉的女朋友。
一種連他自已都無法解釋的沖動,或許是深夜的孤寂,或許是白天扮演另一個角色后的空虛,驅(qū)使他點開了那個對話框,敲過去兩個干巴巴的字:【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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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正在書桌前對著電腦屏幕,潛心構(gòu)思著劇本的裴攸寧,被突如其來的QQ提示音打斷了思路。她以為是男友張偉發(fā)來的信息,帶著些許期待隨手點開閃爍的頭像,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個備注為“張偉哥哥”的陌生頭像。
她這才驚覺自已忘了設(shè)置隱身狀態(tài)。出于基本的禮貌,她回復(fù)道:【在!】
看到對方回復(fù)得如此迅速,窗邊的張俊微微挑眉,一絲混雜著好奇和某種難以言喻的探究欲涌上心頭。他敲著屏幕,發(fā)送了一個略顯突兀的問題:【能問你個問題嗎?】
裴攸寧看著屏幕,只回了一個簡潔而充滿疑惑的符號:【?】
心里卻開始泛起嘀咕:張偉的哥哥?他找我干什么?這開場白未免太奇怪了。
緊接著,張俊的信息又跳了出來,問題更加直接:【你喜歡我弟弟哪一點?】
似乎怕她敷衍,又立刻追問道:【學(xué)歷高?有前途?】
裴攸寧盯著屏幕,眉頭微蹙,更加摸不著頭腦了。這算怎么回事?哥哥深夜跑來考察弟弟女朋友的真心?這劇本未免太離譜。她斟酌著用詞,本著言多必失的原則,謹(jǐn)慎地回復(fù):【都有吧!】
內(nèi)心卻是一片無奈:自已還能怎么回答?總不能說,我上輩子就認(rèn)定他了吧。
手機(jī)屏幕再次亮起,對方的問題跳躍到了一個更抽象的層面:
【如果有些東西注定是幻想,這樣的夢想還要堅持嗎?】
裴攸寧徹底懵了。這思維跨度也太大了吧?怎么突然從感情問題跳到人生哲學(xué)了?她下意識覺得這對話不對勁,趕緊截屏,連同之前的聊天記錄一起發(fā)給了張偉,并附言:【你哥他是不是失戀了?或者受什么刺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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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異地安頓下來的張偉,看到女友發(fā)過來的連環(huán)截屏圖片,腦子一時有些宕機(jī)。這兩個人怎么聊上的?他哥今天是怎么了?受白天相親事件的刺激了?
當(dāng)他看到聊天記錄的最后一句時,心中微微一動。這句話,他曾經(jīng)在自已生氣時對哥哥說過??磥?,他那位看似玩世不恭的老哥,也開始被現(xiàn)實逼著思考人生了。但半夜找自已弟妹探討這種話題,無論怎么看都顯得有些過界。
他立刻回復(fù)裴攸寧:【他就是無病呻吟,胡思亂想呢,別理他!】
看著男友的回復(fù),裴攸寧還是有些為難。完全不理會,似乎又不太禮貌。她想起張偉曾經(jīng)也說過類似關(guān)于夢想的話,便斟酌著,在對話框里敲下一行字,回復(fù)了張俊:【如果不影響生存,并且是自已真正熱愛的,我想……我應(yīng)該會選擇堅持自已喜歡的路吧?!?/p>
看到這行回復(fù),張俊盯著手機(jī)屏幕,嘴角扯出一抹苦澀的弧度,低聲自語,聲音輕得幾乎只有自已能聽見:“可是……我不知道自已還能堅持多久了?!贝巴獾囊股坪醺鼭庵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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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陽光透過窗簾灑進(jìn)房間,驅(qū)散了些許昨夜的陰霾。張偉估摸著時間,撥通了自已哥哥的電話。
“喂,昨天……辛苦你了,那邊情況怎么樣?”張偉的聲音帶著點試探。
“ 事后諸葛亮!”電話那頭,張俊小聲嘀咕了一句,隨即又恢復(fù)了那副略帶得意的腔調(diào),“你老哥我出馬,還不是手到擒來!搞定!”
“行,花了多少?我把錢打給你。”張偉記得自已的承諾。
“小票我給老媽了!錢不錢的再說,你欠我個人情就行!”張俊故作瀟灑,不想顯得自已太計較。
張偉想起昨晚裴攸寧的話,決定探探口風(fēng),故意問道:“昨天你們都去哪兒了?”
一提到這個,張俊的話匣子就關(guān)不住了,忍不住吐槽起來:“我的天,那個傅大小姐真是精力旺盛得可怕!踩著那么細(xì)的高跟鞋,嘎達(dá)嘎達(dá)走得比我還快,逛了一天都不帶喘氣的!下午非要去游樂場,傍晚接著逛商場,晚上還意猶未盡地拉著我去酒吧坐了會兒。簡直是鐵人三項!”
“嚯,全程陪同???你不會是……喜歡上她了吧?不然能有這耐心?”張偉繼續(xù)揶揄道。
“打??!一個小丫頭片子,我喜歡她什么?喜歡她使喚人不眨眼嗎?整個一活祖宗!”張俊想到昨天全程陪笑、負(fù)責(zé)拎包、還要時刻繃緊神經(jīng)應(yīng)付各種突發(fā)狀況的經(jīng)歷,就一陣后怕,“主要是心累,腦子一刻不敢停,比上班還累!”
“那就好,我可不希望這種人將來當(dāng)我大嫂!”張偉聞言,稍稍松了口氣。
“放心吧你!你大嫂啊,估計現(xiàn)在還在哪個幼兒園里玩沙子呢!”張俊自嘲地笑了笑,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自已的前路都一片迷茫,還談什么愛情,拿什么去負(fù)責(zé)?他又不經(jīng)意想起昨天傅明雅談起自已事業(yè)規(guī)劃時,那雙閃閃發(fā)亮、充滿野心和活力的眸子。那光芒,刺得他有些恍惚,曾幾何時,自已談到夢想時,眼睛里也曾有過類似的光。
“話說回來,”張俊轉(zhuǎn)移了話題,語氣認(rèn)真了些,“老爸那邊不同意你和小裴的事,你后面到底怎么打算的?”想到昨晚那個安靜又有自已想法的女孩,他莫名地有點擔(dān)心。
“他做不了我的主。”張偉的回答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猶豫。
“行,你牛B!”這種近乎孤勇的堅定,是張俊羨慕卻自知缺乏的。他沒再多說,直接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