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想到顧津元對她所做的一切,沈星染到嘴邊的求饒妥協(xié)又狠狠咽了回去。
是了。
她寧可孤注一擲被他殺死,也不要在顧家的泥塘里掙扎一輩子!
兩人陷入僵持。
無聲對峙間,她眼底似有一股火焰,明明已經(jīng)直面死亡,卻越燒越旺。
宋詡沉著眼,見她臉色越來越青,卻愣是沒有露出半絲求饒的神色。
就在她命懸一線的瞬間,手上的力道忽然松開!
沈星染猛烈咳嗽,嗆出了眼淚,心中卻是暗自慶幸。
她,賭贏了!
在宋詡還沒開口之前,她啞著嗓子道,“多謝大皇子不殺之……”
恩字未盡,宋詡突然長指伸出。
輕輕一挑。
腰間素色的系帶突然松開,沈星染頓覺胸前一涼,面色驟變。
“你——!”
長指不輕不重,點住了她的穴道。
沈星染一雙杏眸睜大,素凈的容顏煞白,眼底閃過一抹少見的驚慌。
“你想干什么!?”
一抬眸,就對上宋詡肆意狂妄的黑瞳。
“既然顧二夫人做好了寧死不屈的準備,那就讓本皇子好好嘗嘗,這貞潔烈女,到底是個什么滋味吧……”
長臂一伸,瞬間將動彈不得的她困在他與檀木茶案之間。
男子的陽剛氣息帶著淡淡的藥味撲面而來,將她裹挾而入。
素衣頃刻間滑落肩膀,露出一節(jié)淡粉的肚兜和大片雪肌,如她此刻的臉色一樣。
瑩白,誘人,無措。
“放開我?。 ?/p>
后背被迫抵在冰涼的茶案上,與眼前男人灼燙的呼吸形成強烈反差。
沈星染渾身僵硬,脖頸后仰,勾勒的妖嬈曲線,在男性氣息刻意吹拂下,浮出一顆顆明顯的戰(zhàn)栗。
這……難道她判斷錯誤,宋詡真如傳聞那般,是個兇戾色胚紈绔??
“知道怕了,嗯?”
“忘了告訴你,本皇子最討厭被人威脅。”
宋詡低沉的嗓音如從地獄傳來,將沈星染的理智拽回。
不對!
她視線無聲掃過他負在身后的另一只手。
真正的登徒子,豈會這么規(guī)矩?還不得趁機摸上兩把過過癮!
察覺這一點,沈星染也冷靜了些。
“大皇子太沖動了,我對你其實并無惡意?!彼焐险f得平靜,聲音卻有明顯的顫抖。
“無惡意?”宋詡被她氣笑了,“今日我?guī)土四銛?shù)回,你又是怎么回報我的?”
“威脅,挑釁,抓我兒子……”面具下每吐出一個字,他的臉就朝她靠近一寸,“這也叫無惡意?”
沈星染自覺理虧,只是今日得知的真相太過驚駭,宋詡此人又高深莫測,她只能出此下策。
“臣婦此舉不過是自保,當然,我相信以大皇子的英明睿智,我倆之間絕不會走到那番田地。”
因為害怕,沈星染語速極快,“不論外面的人怎么傳,臣婦知道,大皇子絕不是好色之人?!?/p>
他的行為雖然親昵曖昧,可仔細看下來,自始至終留有余地,甚至,連她的半寸肌膚都沒有觸碰到。
“呵呵?!?/p>
先兵后禮。
這女人全然不按牌理出牌,與那些矯揉造作的鶯鶯燕燕確實不同。
難怪這座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寧遠侯府,能在她手中撐這么久……
“看來沈太傅的確生了一個好女兒?!?/p>
明明那么狼狽,可一雙泛紅的杏眸水瑩瑩的,反襯得她花容葳蕤生光。
尤其瞳孔深處,那股子隱忍的堅韌,總覺得似曾相識。
沈星染本就長得極美。
五官精致柔媚,又生了一雙瀲滟的桃花眼,若非身著艷色,定然風情萬種。
不過,他并不好女色。
更不可能因為容貌對她動心。
“那你倒是說說,本皇子在你眼里,是怎樣的人?”
“大皇子是與我目標一致的人!”沒有了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沈星染強撐虛軟的雙腿,勉強站直。
“我給大皇子準備的誠意,在我衣兜里,你先看看,咱們再談?!庇辛司徍偷挠嗟?,她毫不猶豫祭出籌碼。
聞言,宋詡抬起眼來,深邃的黑眸多了一分探究,他抬指解開了她的穴道。
沈星染不敢再有多余的動作,干凈利落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盒,打開,如剛剛那杯沏好的茶一般,輕推到他跟前。
“還請大皇子笑納?!?/p>
對上那雙如星般璀璨的眸子,宋詡恍惚了一瞬,垂眸低吟,“雪蓮果?”
她居然猜到了他今日來此的目的。
仿佛能聽到他心中所想,沈星染輕笑,“大皇子假意吐血,不就是想把寧遠侯他們支開,好讓你的人潛入后院找東西嗎?只不過你準備的番茄醬汁時間放得太久了,顏色不太對?!?/p>
見宋詡不悅瞇起眼,她又故作輕松道,“人人皆知雪蓮果對大皇子的腿有大用,您想要也在情理之中??上乙仓坏靡活w,若是效果不顯著,我那還有不少養(yǎng)傷的好藥材,任君挑選。”
宋詡慢慢收斂了情緒,淡然抬眼,恢復了最初的冷戾,“說,你想要什么?”
他不會傻到認為她無欲無求。
他一個毀容殘廢又絕嗣的紈绔皇子,有什么是她想要的?
沈星染暗暗吁了口氣,悄然拉起外衫,系好腰帶,仿佛剛剛狼狽的人不曾存在過。
“我說了,我與大皇子目的一致,這些東西于你有益,于我的愿望達成便也有益?!?/p>
即便他處于下風,他都是安皇后和慶帝的嫡長子,亦是寧貴妃和秦王最有威脅的對手。
顧家與寧貴妃分不開,而沈家是天子近臣,就日瞻云,只能保持中立。
那她就只能投向他和安皇后。
借勢而為,伺機報仇!
她直視宋詡的黑眸,毫不避諱顯露她眼底的恨意,“只要大皇子相信,我會成為你除掉顧家最鋒利的一柄劍?!?/p>
宋詡沉眼凝視她許久。
“阿堯呢?”
沈星染鄭重開口,“皇長孫福澤深厚,定會平安?!?/p>
宋詡啪地一下蓋上錦盒。
“想要當我的劍,那就先證明自己的價值?!?/p>
這是答應了?
可沈星染還沒來得及高興,宋詡修長的手指忽然勾住她的下頜。
嗓音似笑非笑,帶著惡意和嘲弄,“當然,若是被我發(fā)現(xiàn),你這把劍鈍了銹了,那我就如了顧家人的愿,讓顧謹年兼祧兩房,成其美事?!?/p>
沈星染一怔,頓時柳眉倒豎。
他這是捏住了她的軟肋,報她剛剛威脅他的仇呢!
睚眥必報的小氣鬼!
“大皇子,顧將軍派人來請。”就在這時,門外傳來鄒遠尖細的聲音。
宋詡俯視著氣紅了眼的她,若無其事笑問。
“一起去嗎?顧二夫人。”
……
門緩緩打開,沈星染推著宋詡出來。
龐嬤嬤眼尖瞥見沈星染脖頸上一抹詭異的暗紅,眸底露出鄙夷之色。
她對著宋詡行了一禮,朝身后兩名侍衛(wèi)打了個手勢,“老奴奉世子之命,把二夫人押到清風苑問話?!?/p>
兩人氣勢洶洶朝沈星染走來,明珠卻領(lǐng)著幾名侍衛(wèi)擋在她身前。
“放肆!”明珠沉聲厲叱,“皇上追封二公子為忠勇伯,我家夫人乃忠勇伯夫人,功臣遺孀?!?/p>
“顧將軍即便有軍功在身,也不過是寧遠侯世子,便是他親自前來,見到我家夫人,還需行禮拜見,哪輪到爾等在此撒野!”
龐嬤嬤冷哼,“白岫那賤婢為了白霜娘拔劍傷人,已被世子拿下,你敢違抗世子的命令,活得不耐煩了?”
一聽白岫出事,明珠面色微變,看向沈星染。
“我去瞧瞧?!鄙蛐侨緵]有理會龐嬤嬤,朝著宋詡道,“讓大皇子見笑了?!?/p>
“披上?!彼卧偢σ婚_口,沈星染才發(fā)現(xiàn)她的狐裘不知什么時候被他拿在手上。
“多謝大皇子?!彼?zhèn)定接過,心跳卻加快了幾拍。
這人會這么好心?
若不是這么多人看著,她真想驗一驗狐裘里有沒有被他偷偷下了毒……
心緒不寧間,宋詡看了鄒遠一眼,鄒遠心領(lǐng)神會,將一把紙傘遞到她跟前,恭聲道,“二夫人,請。”
落雪紛紛,鄒遠推著宋詡往后宅而去,明珠也接過狐裘替她穿上,“夫人,我來吧?!?/p>
主仆倆快速交換了個眼神,明珠腳步一頓,靜立原地沒有跟去。
狐裘披身,隔絕了霜雪嚴寒。
方才在房內(nèi)時兩人之間的針鋒相對,仿佛也隨著這一瞬的暖意,煙消云散。
一行人來到清風苑門外,遠遠見到庭院中聚集了不少人。
眾人將霜娘團團圍住,沈星染的貼身侍女白岫持劍擋在霜娘跟前,與寧遠侯府的侍衛(wèi)凌然對峙。
地上,有數(shù)名侍衛(wèi)被白岫所傷,捂著傷口臉色慘白。
顧津元冷笑,“白霜娘,你謀害皇長孫,還不束手認罪,以為憑她一人能救得了你?”
從前他真是小瞧了沈星染。
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養(yǎng)了個這么厲害的武婢!
大敵當前,白岫卻半步不退,素凈的容顏清冷無波,“我們幾個都是二夫人陪嫁過來的,除了二夫人,沒人可以對我娘動用私刑!”
她的四個侍婢中,明珠沉穩(wěn),琥珀機靈,冰翠精算,而白岫善武,也是霜娘的親生女兒。
可顧津元對此一無所知。
因為,他的目光從來只落在玉蘭苑。蘇玉朦身邊的奴婢小廝,每一個人的來歷他都記得一清二楚。甚至連玉蘭苑門前的盆栽多一棵少一盆,他都了若指掌。
說到底,只是不在意罷了。
雪越下越大,秦王搖晃著折扇,溫雅的眼底流過一抹不耐煩。
“這么多侯府侍衛(wèi),怎么,居然連沈家一個婢女都敵不過?”
顧津元臉上掛不住了,與寧遠侯對視一眼,當即揚聲厲喝,“把她們拿下,若敢反抗,就地格殺!”
將一切盡收眼底,沈星染捏緊掌心的傘骨,領(lǐng)著人從長廊處走出。
“不知我的人犯了何錯,以至于讓大哥堂堂一個大將軍,對兩個女子下此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