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光陰,在初春漸暖的日光里悄然而逝。
蘇葉草靠在院中的藤編躺椅上,手里捧著研究所送來的報告,目光卻總是不由自主地飄向不遠處那個絮絮叨叨的身影。
周時硯劍眉微蹙,正拽著李婷婷交代著。
“記住了,她現(xiàn)在需要補鈣,每天早晚那杯牛奶一定要看著她喝完。山楂性寒絕對不能多吃。還有那些油膩的、不好消化的,也盡量少做。她有時候看書入迷就忘了時辰,你得提醒她按時吃飯,別餓著……”
他語速不快,但從飲食起居到情緒關照,幾乎涵蓋了所有能想到的細節(jié)。
李婷婷聽得兩眼發(fā)直,只能一個勁地點頭。
“對了,晚上你索性就住在這邊書房吧,方便照應。夜里她要是起夜或者有什么不舒服,你也能及時搭把手?!敝軙r硯最后補充道,“工錢我會另外算給你。”
李婷婷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擺手,“您千萬別提錢!姐姐對我恩重如山,看著她月份越來越大,我本來就打算搬過來住些日子的。我今晚就回去收拾幾件換洗衣裳,明天就搬過來!”
兩人的對話清晰地傳進蘇葉草耳中,她心里像打翻了蜜罐。
可當周時硯交代完畢目光轉(zhuǎn)向她時,蘇葉草又飛快地斂起嘴角那抹弧度,將臉往書后埋了埋,裝作全神貫注閱讀的樣子。
周時硯看著她故作淡然的側(cè)影,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卻沒有戳破。
當夜,萬籟俱寂。
蘇葉草躺在柔軟的床上,卻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
他以前也經(jīng)常出任務,自己從未像現(xiàn)在這般心緒不寧。
她煩躁地掀開被子,起身想去廚房倒杯水。
經(jīng)過周時硯的房間時,她頓住了腳步。
門下縫隙里,透出昏黃穩(wěn)定的燈光。
他還沒睡?想到他明天就要出發(fā),這一去不知多久,不知危險幾何……
蘇葉草的手指蜷縮了一下,猶豫再三,還是抬起手極輕地叩響了房門。
幾乎是敲門聲落下的瞬間,房門就被猛地拉開。
周時硯站在門口,在看到她時,立刻化為溫柔。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還是我吵到你了?”他連聲問道,目光迅速在她身上掃過。
蘇葉草搖了搖頭,聲音有些別扭,“沒有……就是睡不著?!?/p>
周時硯看著她穿著單薄的睡衣,小手在身側(cè)無意識地攥著,心下了然。
他側(cè)身讓開,語氣放緩,“進來坐會兒?”
蘇葉草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邁步走進了他的房間。
房間里的陳設一如既往的簡潔,唯一的桌子上,放著一個已經(jīng)打包得七七八八的行軍背囊。
幾件疊放整齊的作戰(zhàn)服放在一旁,顯然他剛才正在做最后的整理。
“我走了之后,你一個人要早點睡,現(xiàn)在有婷婷陪著也好??傊?,萬事小心,照顧好自己,別讓我擔心……”
聽著他熟悉的嘮叨,蘇葉草心中那股莫名的煩躁感再次涌了上來。
她突然打斷他,語氣有些沖,“你怎么這么嘮叨?交代了一遍又一遍,是不打算回來了嗎?”
話一出口,她自己先愣住了。
周時硯收拾東西的動作也頓住了。
他轉(zhuǎn)過身,敏銳地捕捉到她眼底那一閃而過的慌亂和不安。
他沒走到她面前,蹲下身,與她坐在床沿的高度平視。
輕輕握住她微涼的手,“當然要回來。”
他看著她,目光深邃而堅定,“我怎么可能不回來?我還等著你點頭,我們好去打報告申請軍婚做夫妻?!?/p>
蘇葉草的臉“唰”地一下紅了,心跳如擂鼓。
她想抽回手,卻被他握得更緊。
那聲“我愿意”在舌尖滾了又滾,卻像是被什么東西黏住了,怎么也吐不出口。
周時硯察覺到她小手的冰涼,眉頭微蹙。
他松開手,卻轉(zhuǎn)身拽過床上疊好的軍綠色毛毯將她裹住,然后手臂一環(huán)將她輕輕擁進了懷里。
“你……你放手!”蘇葉草身體一僵,下意識地掙扎。
“別動?!敝軙r硯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溫柔卻帶著不容拒絕,“就抱一會兒,你手太涼了?!?/p>
他的懷抱寬闊而溫暖,帶著淡淡的皂角清香和一種令獨屬于他的氣息。
蘇葉草的掙扎漸漸微弱下去,最終她順從地靠在了他堅實的胸膛上,耳畔是他沉穩(wěn)有力的心跳聲。
沉默在房間里彌漫,卻并不尷尬。
靠在他懷里,蘇葉草緊繃的神經(jīng)漸漸松弛下來。
她忽然想起一直盤旋在心底的疑問,輕聲開口,“周時硯,為什么你從來都不問我,我的醫(yī)術,到底是從哪里來的?”
“不重要?!彼幕卮饹]有一絲猶豫,“不管你的醫(yī)術是從哪里學來的,也不管……你究竟是不是那個蘇葉草?!?/p>
他頓了頓,聲音更加篤定,“我愛的,就是現(xiàn)在的你?!?/p>
不是責任,不是孩子。他愛的,就是她本身。
蘇葉草的心像是被柔軟的羽毛輕輕拂過,鼻尖一酸,有什么溫熱的東西想要涌出眼眶,又被她強行逼了回去。
她不再說話,只是更深地依偎進這個懷抱里,靜靜地聽著他有力的心跳。
不多時睡衣襲來,在這令人安心的溫暖和氣息包圍下,她的意識漸漸模糊,最終竟靠在他懷里沉沉睡去。
感受到懷里人兒綿長平穩(wěn)的呼吸,周時硯低下頭,看著她恬靜的睡顏,眼底是一片化不開的柔情。
他小心翼翼地調(diào)整姿勢,將她打橫抱起,動作輕柔地放在自己的行軍床上,仔細掖好被角。
他在床邊駐足凝望了她許久,仿佛要將她的模樣刻在心里,最終才輕手輕腳地退出了房間,掩上了門。
第二天清晨,蘇葉草是在一片溫暖的陽光中醒來的。
環(huán)顧四周,自己正躺在他的行軍床上,身上蓋著他的棉被,上面還殘留著他身上的氣息。
她慌忙沖出房間,小院里靜悄悄的,只有李婷婷在廚房輕手輕腳準備早餐。
“周時硯呢?”蘇葉草急切地問。
李婷婷回過頭,“姐姐,你醒啦?周營長天沒亮就走了呀,他沒跟你說嗎?”
走了……他就這樣走了?
她甚至,連一句注意安全,一句早點回來都沒能親口對他說。
晨風吹過,帶著一絲涼意,卻吹不散她心頭的悵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