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葉草覺得,今年的春天,格外的冷。
寒風卷著濕冷的空氣,打著旋兒,從未能關(guān)緊的窗縫里鉆進來,帶來一絲浸骨的涼意。
蘇葉草裹了裹衣服,在院子里給周時硯種下的一盆薄荷澆水,動作輕柔,仿佛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寶。
現(xiàn)在,蘇葉草幾乎已經(jīng)完全接受了周時硯犧牲的現(xiàn)實。
她開始著手規(guī)劃一個自己的未來。
首當其沖的,便是要先治好陳舒,揪出下毒傷人的真正兇手。
然后……她低頭摸了摸凸起的孕肚。
等一切塵埃落定,她就啟程去京市,開啟自己全新的人生。
至于周時硯,她會將他好好的放在自己的心里,等孩子長大后她也會告訴孩子,他們的爸爸是個英雄。
正想著,突然院外傳來一陣極其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張永清帶著狂喜的嘶喊。
“嫂子!嫂子!找到了!營長找到了!他還活著!被搜救隊在邊境線那邊的河谷找到了!人正在往回送!”
哐當一聲,蘇葉草手中的水壺猛地掉落在地。
她整個人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那扇剛剛關(guān)閉的心門,被這突如其來的好消息狠狠撞開,巨大的沖擊讓她眼前一陣發(fā)黑,幾乎站立不穩(wěn)。
活著……他還活著!
半個多月的絕望筑成的堤壩,在這一刻轟然倒塌。
然而狂喜只持續(xù)了短短一瞬,張永清下一句話后面沉重的話語擊得粉碎。
“但是……嫂子,您要做好心理準備……周營長傷得很重,生命垂危,脊椎附近卡著彈片,可能……可能終身癱瘓……”
終身癱瘓四個字,如同一道驚雷,她踉蹌了一下,扶住門框才沒有倒下。
周時硯怎么能和癱瘓兩個字聯(lián)系在一起?
蘇葉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著張永清沖到醫(yī)院的。
她的腦子一片空白,只有他還活著這四個字在反復回響。
當她終于來到重癥監(jiān)護病房外,隔著玻璃看到周時硯時,蘇葉草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險些站立不住。
此時的他正躺在病床上渾身插滿了管子,臉色蒼白如紙,幾乎看不出原本模樣。
那是周時硯嗎?是她記憶中那個冷峻而又剛毅的周時硯嗎?
此時此刻只有心電監(jiān)護儀上不斷跳動的曲線,才能證明他還活著。
巨大的心痛如同海嘯般撲面而來,瞬間淹沒了她。
她死死咬住了下唇,用盡全身力氣將眼中的濕潤逼了回去。
不行,現(xiàn)在不是哭的時候。
必須冷靜,她要先弄清楚他到底傷得怎么樣。
深吸一口氣,蘇葉草推開病房大門。
她無視周圍投來的復雜目光,伸出顫抖著的手,搭在他的手腕上。
指尖下那微弱的脈搏,讓她懸著的心,稍微回落了一點點。
她強逼自己集中精神,仔細感受著他的脈象,氣血極度虧虛……
但好在,尚存一絲根基未絕的生機。
稍稍松了口氣,正想再仔細查看他身上的傷勢,突然一個冷峻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
“你是誰?在這里做什么?”
蘇葉草回頭,只見一位穿著白大褂的中年男子站在門口,身后跟著好幾個醫(yī)護人員。
說話的正是為首那人。
不等蘇葉草回答,聞訊趕來的沈院長連忙上前一步解釋道。
“秦主任,這位是蘇葉草同志,是我們軍區(qū)醫(yī)院的研究院,也是周時硯同志的妻子?!?/p>
秦主任不善的目光在蘇葉草身上掃過,“未婚妻?這里是重癥監(jiān)護室,不是家屬探視的地方。請不要干擾我們的治療工作?!?/p>
與此同時,走廊上再次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張守誠帶著周時硯的幾個戰(zhàn)友也趕到了,張永清一臉焦灼的將人攔在病房外。
幾人只能隔著玻璃看周時硯,這些個鐵打的漢子們眼圈瞬間就紅了,拳頭攥得咯咯作響。
張守誠也是面色沉重,低聲咒罵了一句。
陸瑤和陸毅也緊隨其后,陸瑤看到病房內(nèi)的情形,嚇得臉色發(fā)白。
她下意識地抓住了自己哥哥的胳膊,眼睛里瞬間盈滿了淚水,滿眼都是心疼。
陸毅則緊抿著唇,輕輕拍了拍妹妹的手背以示安慰。
“醫(yī)生,周大哥他……情況怎么樣?”陸瑤迫不及待地問。
秦主任扶了扶眼鏡,“情況很不樂觀。我們剛剛進行了初步會診。彈片的位置非常兇險緊貼著脊椎中樞神經(jīng),與周圍重要血管和組織粘連嚴重。手術(shù)取出的風險極高,成功率……”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張期待的臉,“不足百分之十?!?/p>
“百分之十?!”陸瑤失聲驚呼,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
其他幾人聞言也是面面相覷,眼底滿是不可置信。
秦主任沒有理會,繼續(xù)說道,“一旦手術(shù)失敗,最好的情況是當場死亡,更大的可能是傷及中樞神經(jīng),導致……終身癱瘓,并且伴有嚴重的后遺癥。所以,我們專家組的意見是,暫時采取保守治療方案,維持患者生命體征?!?/p>
他這話說得委婉,但在場所有人都聽明白了。
所謂的保守治療,幾乎等同于放棄手術(shù),聽天由命。
這也意味著周時硯最好的結(jié)局,也就是像個植物人一樣,永遠躺在床上,依靠器械維持生命。
“不,不可能……”張守誠踉蹌一步,被張永清及時扶住。
這個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槍林彈雨的老團長,此刻臉上也寫滿了絕望,“時硯他……他不能就這么……”
只有蘇葉草一個人在旁全程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床上的男人。
她不相信!剛才她把脈,周時硯的脈象雖兇險,但絕非毫無生機!
這秦主任憑什么如此武斷地就判了他“死刑”!
“秦主任!”蘇葉草猛地抬起頭,“請問X光片在哪里?我想看一下彈片的具體位置和具體情況!”
秦主任似乎沒料到她會提出這樣的要求,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閃過一絲不悅。
“你看?你看得懂嗎?這是非常專業(yè)的影像資料,不是你們搞研究的能看得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