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益清正要回答,突然,樓梯處傳來一陣急促的下樓聲。
只見一個穿著工裝,二十來歲的少年從樓上沖下來,渾身透著股機靈勁兒。
那少年腳下的動作太快,差一點就撞到了周時硯。
“哎喲,對不住對不?。 毙』镒訉χ軙r硯點了下頭,直接就往門外跑。
“站住!”朱益清臉色一沉,喝住了他,“朱智彪,你看看你,一天到晚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樣子!這么大個人了,走路都不帶眼睛?撞到客人還有這些藥材罐子怎么辦?”
叫做朱智彪的年輕人停下腳步,臉上帶著不耐煩,“爸,我這不是趕著去廠里開工嘛,再晚要遲到了……”
“開工開工,你就知道你那廠里的活兒!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你有空在外面瞎跑,不如安生坐下來多看兩頁醫(yī)書,書中自有黃金屋!老祖宗幾千年的智慧都寫在里面,不比你去擺弄那些鐵疙瘩強?”朱益清罵道。
朱智彪一聽這話,眉頭擰得更緊了,“爸,您又來了!我跟您說了多少回了,我看見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就頭疼!我寧可去街上拉三輪車,也不想對著那些藥書打瞌睡!”
說完他像是怕再被抓住教訓(xùn),不等朱益清反應(yīng),腳底抹油般的沖出診所。
“你……你個混賬東西!”朱益清被兒子這番話氣得臉色發(fā)白。
他胸口劇烈起伏著,“我朱家五代行醫(yī),懸壺濟世,積攢下的這點名聲和手藝,是多少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福分!你……你竟然如此不以為然!真是……真是氣死我了!”
朱益清顯然氣得不輕,連呼吸都有些不順暢了。
一旁的張大山見狀,連忙上前兩步,扶著朱益清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順手還給他倒了杯溫水。
“哎呦,消消氣,快消消氣!跟孩子生這么大氣不值當(dāng)??!來,先喝口水順順?!?/p>
張大山一邊把水杯遞到朱益清手里,一邊拍繼續(xù)說著寬心話:“智彪這孩子,我瞧著就是個毛頭小子,心性還沒定下來嘛!他這會兒正是有勁沒處使的年紀,你硬把他按在板凳上看那些枯燥的醫(yī)書,他肯定坐不住啊!”
張大山頓了頓,又補充道,“等他在外面闖蕩幾年,碰了壁吃了苦頭,自然就知道回頭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啊,就別操那么多心,把自己的身子氣壞了可不劃算?!?/p>
周時硯也適時開口,聲音沉穩(wěn),“張大哥說得在理。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和闖勁,未必是壞事。有些路,總要他自己走了才算數(shù)?!?/p>
朱益清嘆了口氣,失望的垂下眸子搖了搖頭。
蘇葉草看著朱大夫因生氣和失望而顯得灰敗的臉色,心中也有些不忍。
她走近幾步,“他現(xiàn)在不愿意學(xué),不代表他以后不會明白您的苦心。說不定哪天,他遇到了合適的機會或者契機,自己主動回來要求跟您學(xué)呢。醫(yī)學(xué)傳承固然重要,但逼得太緊,反而容易讓他產(chǎn)生逆反心理?!?/p>
朱益清聽著幾人的勸解,臉上的表情漸漸被無奈和疲憊所取代。
他接過張大山手里的水杯,眼神失落地望著門外,半晌沒說話。
過了好半晌他才苦笑著搖了搖頭,“你們說的這些我怎么會不明白?可是我們朱家五代的心血啊,難道真要斷在我手里?”
他語氣一轉(zhuǎn),帶著點自嘲,“我逼他是我不對,可是街上那些老字號的中醫(yī)藥鋪子,關(guān)的關(guān)轉(zhuǎn)的轉(zhuǎn),現(xiàn)在還在用心做中醫(yī)的人是越來越少了,就像對面那家……”
他話鋒一轉(zhuǎn),語氣里帶著鄙夷,“那個濟安堂,根本就不是誠心做藥材的。開的那個鋪子,名字取得倒是好聽,可進的藥材都是些什么玩意兒?以次充好,魚目混珠,簡直敗壞我們中醫(yī)的名聲!”
聽到朱益清主動提起濟安堂,周時硯和蘇葉草交換了一個眼神。
周時硯順勢問道,“聽朱大夫的意思,濟安堂的老板在生意上不太規(guī)矩?”
朱益清語氣激動起來,“他那個鋪子,就是個空架子!開業(yè)那天放了不少鞭炮,請了些不三不四的人來充場面??赡銈冏约嚎矗@大門十天里有八天是鎖著的,心思根本不在正經(jīng)營生上!”
他恨恨的繼續(xù)說,“我聽說他整天就往前面街口那家悅來茶館里鉆,跟一些游手好閑人混在一起。那種地方是正經(jīng)做生意的人常去的嗎?”
“悅來茶館?”蘇葉草再次記下了這個名字,追問道,“朱大夫,那您有沒有注意到,都是些什么樣的人去找他?或者,他平時都跟什么樣的人走得比較近?”
朱益清努力回憶了一下,“具體什么樣的人我倒也沒太留意,不過前陣子倒是見過一個生面孔,個子高的高看著還挺兇,下巴這塊還有顆大痦子,他倆在鋪子門口說了幾句話,那趙建民看著挺怕那人?!?/p>
下巴這塊還有顆大痦子!
周時硯和蘇葉草心中同時一震!
這與林野一個心腹手下的特征高度吻合!
張大山在一旁聽著,也皺起了眉頭,“悅來茶館?這地方我知道,三教九流的人都有,確實不是啥清凈地兒。、聽你這么一說,這姓趙的恐怕真有點問題?!?/p>
說到這里他轉(zhuǎn)頭看向周時硯他們,“我勸你們啊還是別找他給小蘇看病了,對付這種人還是得多留個心眼,能少來往就少來往,別被他牽連了?!?/p>
他這話說得語重心長,完全是出于對周時硯和蘇葉草的關(guān)心。
周時硯點點頭,“謝謝張大哥提醒,我們知道了,會小心的?!?/p>
他看了一眼窗外已然偏西的日頭,站起身,“時候不早了,朱大夫您也消消氣,別為了孩子的事太過傷神。我們就先告辭了,不打擾您休息了?!?/p>
朱益清也站起身,臉上的怒氣消散了不少,“今天讓幾位看笑話了,謝謝你們開解我。對看,小蘇同志藥要按時吃,還得多注意休息?!?/p>
幾人再次道謝,提著藥包,與張大山一起離開了朱氏診所。
走到街上,傍晚的風(fēng)帶著一絲涼意吹來。
張大山看著對面依舊緊閉的濟安堂搖了搖頭,“這趙建民看來的確不像個正經(jīng)生意人,你們還要找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