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繼光他們距此還有多遠?”
李成梁志得意滿后,想到朝廷調(diào)來的薊鎮(zhèn)軍,隨即輕蔑的問道。
對于朝廷調(diào)來薊鎮(zhèn)大軍助戰(zhàn),身為遼東總兵官的李成梁心里是有氣的。
挑來客軍,不就是向他表示對他這個總兵官不放心嗎?
可是知道歸知道,他卻不敢說什么。
“薊鎮(zhèn)軍距離此地還有半日行程,晚些時候就能到了。”
親衛(wèi)急忙答道。
有些事兒,李成梁可以不過問,但是他們不能也毫無所知,問起來也能馬上答上話才行。
攻占古勒城沒花一天時間,不過搜刮了一夜,然后一把火點了古勒城,可不就耽誤到現(xiàn)在。
“派人傳信給他,就是本官已經(jīng)拿下古勒城,他們也不用急著趕路。
本官在此等他們,到來后,休整兩日就班師。”
李成梁開口下令道,隨即讓人壓著俘虜離開,他也騎馬回軍營休息。
此時他在考慮的是,見到戚繼光,要不要當面羞辱他一番。
不過稍微想想,他還是從心里打消了這個念頭。
戚繼光在朝中有人,這點優(yōu)勢是他比擬不了的。
別看他每年冰敬炭敬沒少往京城送,可是真正的大靠山,他沒有。
戚繼光就不同了,通過譚綸的關系,戚繼光和內(nèi)閣次輔魏廣德搭上了線。
貌似,大同的馬芳、南洋水師的俞大猷,都是魏廣德這邊的人。
他出身軍戶,武人對他有天然的親近感。
其實李成梁也想靠過去,可惜一直沒有找到牽線搭橋的人。
少不得,這個戚繼光,也不知道愿不愿意做這個中間人。
之前,李成梁本來還打算試著搭上首輔的線,畢竟張居正的身份,貌似和魏廣德一樣,也是軍戶出身。
只不過,魏廣德的仕途和婚姻,和勛貴、軍方牽扯較深,而張居正則一直是按照文官升遷路徑走的,算是妥妥的文官。
可惜前兩天接到消息,張府那邊貌似對他這邊的態(tài)度有所改變。
李成梁不知道,這些都是因為魏廣德在張居正面前說出他們倆都被李成梁算計了的緣故。
張居正也是多么驕傲的人,李成梁一介武夫,居然敢在背后算計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李成梁的名字,在張居正面前就被畫上大叉。
當夜,李成梁收到消息,戚繼光的薊鎮(zhèn)軍在距離他們大營二十多里外扎營。
雖然王杲部已經(jīng)被打垮,可戚繼光也沒有就認為關外已經(jīng)安全了。
實際上,王杲可不止只有一座古勒城,他控制的關外城寨還有紅力寨、沙濟城等等,依舊是有殘余勢力的。
而且,在原本的歷史上,李成梁征伐王杲部前后兩次,第一次打垮了王杲,火燒古勒城,又逼迫女真部族交出王杲。
但是,也就是這樣了。
幾年后,在王杲的兩個兒子召集舊部,重新控制古勒城、紅力寨等城寨,發(fā)展起來后,李成梁又再次出兵討伐,擊殺了王杲的兩個兒子。
也是在這次行動中,努爾哈赤的祖父和父親也死于戰(zhàn)火之中。
王杲被明軍抓住送往京城被凌遲處死后,王杲的兒子阿臺和阿海重新發(fā)展起來,他們對父親被明人處死一直耿耿于懷,所以他經(jīng)常率領女真部落入侵明朝邊境。
萬歷十一年,李成梁再度率兵討伐。
努爾哈赤的祖父覺昌安和父親塔克世其實在王杲多次侵犯明境后就已經(jīng)覺察到不滿,知道情況不妙。
可是作為建州女真部族中實力弱小的一支,他們只能選擇依附于實力更加強大的部族,方式就是聯(lián)姻。
覺昌安的兒子不僅娶了哈達部首領萬汗的女兒,小兒子塔克世也迎娶了王杲的女兒。
在大明和王杲部之間,覺昌安選擇了明朝,他不認為王杲有獲勝的機會。
在李成梁二次征伐古勒城時,成為了李成梁的帶路黨。
阿臺重建后的古勒城,比之原先更加穩(wěn)固,由于古勒山地形險要,明軍一時間難以攻下,覺昌安“挾尊長之名,入圍城省其孫女,勸阿臺降”。
結(jié)果阿臺沒有投降,還將其扣下。
李成梁見沒有辦法,于是命令軍隊強攻古勒山。
城破之后,又是一場的血腥屠殺,在這場戰(zhàn)亂中,覺昌安被明軍大炮引發(fā)大火燒死,而塔克世被明軍誤殺。
戰(zhàn)后,努爾哈赤因這場變故失去親人,成為明軍戰(zhàn)俘。
李成梁知道后,選擇把他留在身邊,之后又上奏朝廷為其祖父和父親表功。
覺昌安、塔克世也算是對明朝忠心耿耿,連當時的明朝人都認為“皆忠順,為中國效力”,幫著李成梁除掉了王杲、阿臺,卻死于非命。
為了安慰努爾哈赤,明朝給予豐厚的賞賜,“乃歸二祖喪,與敕三十道,馬三十匹,封龍虎將軍,復給都督敕書”,“自此歲輸銀八百兩,蟒緞十五匹”。
之后的事兒,許多人也都知道。
在努爾哈赤羽翼豐滿后,以祖、父為明兵誤殺為由起兵,在獲得李成梁暗中支持下,先后統(tǒng)一建州女真各部及海西女真、野人女真大部,受明封為都督僉事、龍虎將軍。
之后創(chuàng)建八旗制度,并命人創(chuàng)造滿文,在萬歷四十四年,建立后金政權(quán),都城赫圖阿拉。
萬歷四十六年,以“七大恨”為名誓師攻明,拉開了明末戰(zhàn)火。
不過,這次有了戚繼光的到來,這樣的情況自然不會發(fā)生。
魏廣德可是叮囑過此事,擔心又發(fā)生養(yǎng)虎為患之事。
只是,魏廣德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以為這次就是要了努爾哈赤祖父和父親的命,而李成梁獨獨留下了努爾哈赤兄弟。
他派戚繼光來到遼東,就是為了斬草除根,徹底抹殺一切不安定因素。
他那里知道,此時的努爾哈赤還是稚童,家族也根本就沒有參與到此次對王杲部的戰(zhàn)爭中,自然是活的活蹦亂跳的。
不過無論如何,大明的歷史已經(jīng)被改變。
努爾哈赤有兩個效忠大明的長輩管著,最后是否還會舉起反旗,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當然,前提就是他能從大明這邊得到如李成梁般的支持,先完成統(tǒng)一女真諸部的偉業(yè)。
實際上,大明一直對女真諸部的態(tài)度就是分化瓦解,不會允許女真部族統(tǒng)一,亦如當年對蒙古的態(tài)度一般無二。
只有相互爭斗的女真,才是好女真,才會被大明所掌控。
至于現(xiàn)在,李成梁已經(jīng)殺光了古勒城中大部分人,只留下少量用于獻俘儀式,所以戚繼光這趟差事兒注定是白跑一趟。
李成梁還在軍帳里考慮明日見到戚繼光該用何態(tài)度對待,而此時二十余里外的戚繼光實際上也收到了李成梁攻占古勒城的消息。
只能說這就是命運開啟的一個玩笑。
和王杲只是匆匆一戰(zhàn),這老小子就帶著兵馬往回跑,居然在城門外遇到突襲的李如松,這運氣也是沒誰了。
否則,有王杲主持的古勒城,也不是那么好攻克的,光是防守兵力就能多出兩三千人,何況還有首領坐鎮(zhèn)。
......
浙江溫州外海,俞大猷率領的水師追到這里時,在碼頭卻得知倭寇兩日前登陸,在沿海村鎮(zhèn)一番洗劫后已經(jīng)逃離。
就在俞大猷懊惱無比,一籌莫展的時候,岸上官府送來消息,倭亂搶掠時有獵戶合力抓捕到一名倭寇,現(xiàn)在已經(jīng)關進平陽縣衙審問。
此時,他正在吩咐手下放下快船,他要親自去平陽縣城審問倭寇。
俞大猷深知,減輕自己身上責罰的唯一辦法,那就是全殲這股倭寇。
之前,南洋水師只能是掃滅巡海沿途遇上的倭寇,不過到了現(xiàn)在,倭寇大多都已經(jīng)不敢靠近大陸,都躲得遠遠的。
沒想到,自己出海數(shù)月,他們就敢再次進犯沿海府縣,給自己制造麻煩。
對于這股倭寇,俞大猷肯定是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
若說先前他對此憤怒而無奈的話,知道抓到了倭寇,那完全有可能把他嘴里撬開,從他口中搞清楚這股倭寇的巢穴。
是的,俞大猷這次打算順藤摸瓜,找到這股倭寇的巢穴,將其一網(wǎng)打盡。
很快,他就帶著護衛(wèi)上了快船,水手劃動船槳,小船快速向岸邊駛?cè)ァ?/p>
到了岸上,早有人準備好快馬,又是一路馬不停蹄趕往平陽縣城。
可惜,到達縣城時已是半夜,只好在城外休息,待第二日天明開城門后再進城。
此時特殊,沿海府縣夜晚都是要執(zhí)行夜禁政策的,城門也不能隨意打開,即便是身為水師提督的俞大猷,也是沒法讓縣里開城放行的。
第二日一早,俞大猷才進城,很快就到了開平縣衙。
驗明身份后,俞大猷進了大牢,很快就見到那名被抓獲的倭寇,此時開平縣衙的差人也正在進行審問。
“他招了巢穴在那里沒有?”
看著已經(jīng)被皮鞭抽的皮開肉綻的倭寇,俞大猷并沒有一絲憐憫,而是直接對那差人問道。
“沒有?!?/p>
已經(jīng)知道對面就是大明南洋水師提督,縣衙這邊的人也不敢放肆。
雖然說縣令是文官,貌似不怕武將,可品級差距過大,文官也是不敢拿架子的。
不說別的,不管是文官還是武將,在朝中都是有人的,得罪俞大猷是小事兒,可要是熱鬧俞大猷背后的人,那就是大事兒,足可斷送他前途的大事兒。
俞大猷的名字早就在江南官場傳開,許多人都知道他背后是有人的,而且還是經(jīng)常的大人物。
知道魏廣德身份的人,終歸還是比較少,不是一個縣令就有資格知道的。
俞大猷制止了正在揮鞭抽打的差役,而是走到那我可身旁仔細端詳起來。
首先從身高上,他就否定了此人是倭人的可能。
倭人矮小,一般身高不會超過四尺五寸,五尺身高在倭寇就算是人高馬大,屬于壯漢級別。
否則,中國也不會一直稱呼他們?yōu)橘寥恕?/p>
他又仔細端詳了倭寇面部特征,皮膚黝黑,鼻子扁平,但不見粵人常見的下巴凹陷。
倭寇顯然自知必死,所以在俞大猷喊住差人后,他也并沒有多看他一眼。
不過此時俞大猷湊近了觀察他,自然忍不住也看了對面明將一眼。
“你是閩人吧?!?/p>
俞大猷在他面前淡淡開口說道。
沒有回答,那倭寇自然是不會張口的。
出海做了倭寇,被抓住就只會求速死,擔心牽扯出身份,連累家里親人和宗族。
不過也正是因此,一般抓獲倭寇,只要能查出身份,倭寇為了不牽連家族,一般都會把所知和盤托出,以求不禍及家族,算是戴罪立功吧。
此時,俞大猷打的主意就是這個。
從此人外貿(mào)特征,他已經(jīng)能夠大致判斷此人外貌接近閩粵人,但是細節(jié)上更貼近閩人。
畢竟俞大猷走南闖北,見過的各省之人都是不少。
福建是他家鄉(xiāng),在廣東也是常年任職,這點眼力還是有的。
看到倭寇低下頭,俞大猷揉著下巴說道:“如果畫影圖形送到福建沿海府縣辨認,再給出十兩銀子的賞錢,你說會不會有人指認出你的身份?”
“不可以?!?/p>
遭到鞭打都沒有開口的倭寇,終于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其實,若非要了解倭寇的情況,大明抓到倭寇后一般直接問斬,很少追查其他。
即便有,也只是草草了事。
不過這次不同,多年不見倭寇侵犯大陸,浙江官員也很重視,自然要查清倭寇來歷,匪首是誰,也好下海捕文書抓人。
抓不抓得到是一會兒事兒,過場還是要有的。
見到他的反應,俞大猷就知道自己猜測沒錯,人就是福建人,還是他老鄉(xiāng)。
“我是泉州晉江人,我叫俞大猷。”
俞大猷報出身份,那倭寇雙眼一凜,自然知道他是誰,也知道他是要自己說什么。
“你不想讓家人遭罪,就告訴我巢穴在哪兒?匪首是誰,你速死,不會牽連家人。
否則,我會把你帶到福建,沿海府縣一個個找,就算死了,也能找到你的家族。
后果,你應該清楚。”
俞大猷公開威脅道。
“你說話算話?”
那倭寇聽到俞大猷這么說,心中惶恐。
其實被抓到他就想求死,但是這幫獵戶繩技太高太能捆,他都沒機會自殺就被關進這里,五花大綁,根本就做不到自殺了事。
“我說話算話,告訴我巢穴和匪首,我剿滅他們,回來就當你了斷。”
俞大猷開口道。
那倭寇遲疑片刻,終于開口道:“巢穴在花嶼,當家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