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順夫人欲封鎖板升城，遭到恰臺吉帶兵沖撞，雙方爆發(fā)激戰(zhàn).....”

　　牧天羽馬上就答道，只是說到這里，就被鄭洛打斷。

　　“你說什么？都打起來了？”

　　把漢那吉才死多久，草原上的勢力就已經(jīng)因為他留下的遺產(chǎn)劍拔弩張，甚至不惜動用武力。

　　鄭洛此時才深刻體會到草原上部族之間相互傾軋的殘酷性，要知道，現(xiàn)在黃臺吉還是大汗。

　　這有大汗都這樣，那當初草原陷入混亂的時候，又是怎樣的光景？

　　“是，總督大人，我們派到板升城的探子發(fā)現(xiàn)城外動靜，秘密探查過，有兩方人馬曾發(fā)生過激戰(zhàn)。

　　結合從歸化城傳回來的情報，基本上可以肯定，板升城外交戰(zhàn)的兩方，一方是忠順夫人的兵馬，一方則是黃臺吉帳下恰臺吉的人馬。”

　　牧天羽躬身答道。

　　此時，鄭洛已經(jīng)坐不住了，起身，背著手，在屋里走來走去。

　　這真不是個好兆頭，按照牧天羽所報，為了板升城，三娘子和黃臺吉不惜爆發(fā)沖突，可見如果按照魏閣老的要求，明軍介入板升城的話，后果怕就是要面臨最糟糕的局面。

　　恰臺吉的出兵，并沒有得到黃臺吉的命令。

　　只是時間倉促，錦衣衛(wèi)在歸化城的探子，并沒有探查到這個消息。

　　只是發(fā)現(xiàn)了忠順夫人的護衛(wèi)和恰臺吉帶著人馬，直接去了板升城方向。

　　“鄭大人，板升城很快就會被戰(zhàn)火涂炭，我們是否要有所動作?！?/p>

　　因為把漢那吉時期，和大明關系親密，所以對其也是照顧有加。

　　現(xiàn)如今把漢那吉身死，如果其妻兒遭遇草原勢力欺凌，傳出去怕也不好聽。

　　鄭洛停下腳步，終于還是下定決心。

　　魏閣老的只是，肯定要做。

　　至于后果，就算是面對最糟糕的局面，貌似也無法可想，只能坦然面對。

　　鄭洛對著門外喊道：“來人?！?/p>

　　有隨從進來，在他面前躬身聽令。

　　“馬上去請馬總兵和麻總兵過來，我有命令吩咐?！?/p>

　　鄭洛說完話，就揮揮手讓隨從退下去叫人，而他轉回書案后，拿出紙張鋪好，開始快速書寫命令。

　　很快，筆走龍蛇寫好兩道軍令。

　　不過，他并沒有馬上叫人發(fā)出去，而是耐心等待，等待宣府總兵過來簡單商議后，再發(fā)出命令。

　　很快，宣府總兵麻貴先一步趕到，又是過了一會兒，馬芳才姍姍來遲。

　　現(xiàn)在宣府兵馬大事兒都是麻貴在處理，馬芳雖然還未卸任，但實際上已經(jīng)交出權利。

　　“這是兵部文書，兩位大人看看吧?！?/p>

　　鄭洛沒有表現(xiàn)出文官對武將素來的輕視慢待，而是像對待同僚般邊說邊把兵部文書遞給了馬芳。

　　馬芳視力已經(jīng)不大好，看起來有些吃力。

　　麻貴就在一邊等著，直到馬芳看完文書遞過來，這才伸手接過，一點不敢催促。

　　“總督大人叫我等來此，是為了出兵板升城之事？”

　　馬芳這時候開口，對著鄭洛問道。

　　麻貴已經(jīng)把兵部文書看到一半，聽到馬芳的話，詫異抬頭看了眼鄭洛，隨即繼續(xù)低頭看起文書。

　　“板升事發(fā)突然，這位是錦衣衛(wèi)牧天羽牧千戶，他剛剛送來消息，昨日忠順夫人派出護衛(wèi)前往板升城，稍后恰臺吉也帶著人馬離開了歸化城。

　　而就在今日上午，板升城外爆發(fā)激戰(zhàn)，初步判斷交戰(zhàn)雙方就是忠順夫人的護衛(wèi)和恰臺吉的人馬。”

　　鄭洛緩緩開口道出原由，這些可不在兵部文書里，而是錦衣衛(wèi)剛剛密報的。

　　聽到這話，馬芳側頭看著牧天羽，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這才問道：“錦衣衛(wèi)消息確實嗎？是否確認恰臺吉是奉黃臺吉的命令去的?！?/p>

　　馬芳倒是先發(fā)現(xiàn)了關鍵，不過也不是很確定。

　　“現(xiàn)在不能確認此事，但恰臺吉帶兵去板升可以肯定?！?/p>

　　牧天羽也不敢輕慢馬芳，這位可是宣府最早投到魏廣德門下的人。

　　錦衣衛(wèi)消息靈通，魏廣德馬上回晉升首輔，他門下的人，能不得罪還是不要得罪為好。

　　“兵部要我們介入板升之事，是擔心黃臺吉借機吞并把漢那吉的勢力，防止其影響力壓過忠順夫人。

　　內(nèi)閣有消息嗎？”

　　只是瞬間，馬芳話頭一轉，看向鄭洛問道。

　　“閣老有書信，不惜一切代價阻止，朝廷可以允許三娘子吞并板升，但絕對不允許黃臺吉成功?！?/p>

　　說到這里，鄭洛略微停頓，隨即昂然說道：“為此，不惜一戰(zhàn)。”

　　這話出口，馬芳表情倒是沒有變化，麻貴和牧天羽都有些駭然的看過來，盯著鄭洛。

　　“那就出兵吧，既然朝廷已經(jīng)定下韜略，我等盡力執(zhí)行就好?！?/p>

　　馬芳依舊淡然說道。

　　“馬總兵，本督欲命麻總兵率宣府兩營騎兵、車營和步營盡快北上，趕到板升城去。

　　同時，會命令大同駐軍，派出馬營北出，和麻總兵在板升會和。

　　大同軍車營和步營開始集結，隨時準備支援各地關隘。

　　宣大各堡全面戒備，封鎖邊墻?！?/p>

　　宣府以馬芳的騎兵為主，分別建立了兩支騎營，后又組建了一支車營和步營，完全效仿戚繼光營兵設置。

　　只能說戚繼光的營兵不管是對遼東女真還是蒙古，都發(fā)揮出不俗戰(zhàn)力，已經(jīng)逐漸被邊將接受。

　　這兩年，不止薊鎮(zhèn)、宣大，連寧夏等鎮(zhèn)也都效仿，各自組建了車營和馬營。

　　只是在步營上，還略有分歧。

　　鄭洛指揮的宣大兩鎮(zhèn)，自然都組建了營兵，只是略有差異的是車營其實是戚繼光車營和輜營的混合體。

　　車營不僅裝備偏廂車，還帶著大量輜車運輸糧草和彈藥。

　　只不過大同騎兵不如宣府，畢竟宣府距離京城更近，以往還承擔著馳援京城的任務，所以有能力組建出兩支騎營。

　　這次，宣府傾巢出動，大同也把僅有的騎營派出去，可謂精銳盡出。

　　“兩萬大軍，再有三娘子的萬戶，當可與黃臺吉王庭抗衡?！?/p>

　　馬芳微微點頭，做出了自己的判斷。

　　“麻貴聽令?！?/p>

　　得到馬芳認可，鄭洛當即也不再猶豫，對著麻貴喊聲。

　　“末將在。”

　　麻貴起身，走到書案前躬身接令。

　　鄭洛拿出關防，在一份手令上蓋上印記，隨即遞給麻貴道：“立即整頓新營......”

　　只是略微遲疑后，便繼續(xù)說道：“先派一營前出，盡快趕到板升城附近監(jiān)視周邊，大隊最遲后日一早出發(fā)。

　　我會吩咐兵備道和巡撫衙門，為你調(diào)配充足的糧草物資?！?/p>

　　“末將遵令?！?/p>

　　麻貴從鄭洛手里接過手令，高聲答道。

　　“來人?！?/p>

　　隨著鄭洛一聲大喊，門外隨從進來，很快從他手里接過另一份蓋好關防的手令。

　　“八百里加急送往大同，命王總兵立即執(zhí)行軍令?！?/p>

　　把手令交給隨從，自然會安排行轅里的信使趕往大同傳令。

　　“牧千戶?！?/p>

　　等人離開后，鄭洛看向牧天羽說道。

　　“卑職在。”

　　牧天羽急忙起身，肅立在案前。

　　雖然錦衣衛(wèi)屬于衛(wèi)所，但其實不歸軍將節(jié)制。

　　不過牧天羽這次是收到命令，要全力配合宣大總督，所以這才站起來如屬下般準備接令。

　　“所有歸化、板升，以及草原各方勢力的情報，除送到本督這里，第一時間還要送到麻總兵賬下，可曾聽明白了？”

　　“卑職明白，所有草原情報，及時送到總督行轅和麻總兵賬下?！?/p>

　　牧天羽在鄭洛下令后，馬上接令。

　　“板升之事，你可曾報于京中？”

　　鄭洛又問道。

　　“信使早已出發(fā)，最快明日午時會抵京?！?/p>

　　牧天羽馬上回道。

　　“這就好，此事耽誤不得。”

　　鄭洛也長舒一口氣，最起碼真要面對最嚴重局面時，有錦衣衛(wèi)背書，官軍在接到消息前，草原上已經(jīng)斗起來了，不是宣大出兵遲緩的緣故。

　　之后，鄭洛又命人送來輿圖，幾個人圍著輿圖細細查看，最后確定了進兵路線。

　　之所以如此，自然是要保證最快速度抵達板升城，又要安全，避開周圍放牧的部落。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讓牧天羽知道，隨后幾天的情報該往哪里送。

　　一旦明軍出關，之后的行程肯定不會及時向宣府匯報，而進兵路線就是牧天羽信使唯一找到大軍的地方。

　　很快，宣府巡撫和兵備道副使也來了。

　　收好輿圖，其他人都告辭離開，鄭洛就開始布置各衙門籌備物資的事兒。

　　糧草、火藥等物，連夜清點，供大營調(diào)配。

　　就算有哪些東西不足的，也要從各鎮(zhèn)堡調(diào)集，臨時調(diào)配到大營內(nèi)。

　　其他的，可以后邊再籌集。

　　好在這些年雖然邊境和平，但張居正、魏廣德也沒少了給各地邊鎮(zhèn)的物資補給，倉庫里各類戰(zhàn)略物資充足。

　　特別是火藥，這東西其實有些超配了。

　　至于原因，自然是魏廣德?lián)某抢锬莻€大火藥庫的安全。

　　要是發(fā)生意外，簡直不敢相信。

　　為此，魏廣德專門找馮保，把大量火藥運到各鎮(zhèn)。

　　可即便如此，京城火藥局儲備的火藥數(shù)量依舊是個巨大的數(shù)字。

　　當初馮保查問以后，也是嚇了一跳。

　　不管是誰，知道京城里居然有這么一個火藥桶子，不后怕是不可能的。

　　于是，在京城外專門修建儲備火藥的甕城，已經(jīng)納入內(nèi)廷這兩年最重要的事務中。

　　只是因為此事內(nèi)廷主導，魏廣德也不好催辦。

　　只是聽說，現(xiàn)在據(jù)說御馬監(jiān)那邊還在為選擇爭執(zhí)。

　　這處甕城的選址，不能離京城太遠，平時會作為四衛(wèi)輪換駐地，可以說這里建成后會成為內(nèi)廷完全掌握之地。

　　大明皇帝的親軍原本是上直二十六衛(wèi)，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改組為龍驤四衛(wèi)，負責皇宮和皇帝出行隨駕護衛(wèi)任務，此外后宮還有一支禁軍，由身材強壯的太監(jiān)組成，負責宮禁護衛(wèi)。

　　而上直二十六衛(wèi)，則多半并入兵馬司，承擔京城各門守衛(wèi)任務，成為京師守衛(wèi)的主要力量。

　　至于京營，其實是京師外圍守護力量，這兩年魏廣德雖然有意重組，可里面都是勛貴的自留地，重組必然減少大量官職，從而影響到勛貴子弟的安置。

　　最終，京營除了三千營和神機營被加強外，五軍營就抽調(diào)精壯成立了一個步營和一個車營作為主要戰(zhàn)力。

　　其實三千營也就是一個騎營的規(guī)模，主要還是御馬監(jiān)比較霸道，搶奪了大部分戰(zhàn)馬給騰驤左右衛(wèi)使用，讓魏廣德想擴充三千營的計劃落空。

　　別覺得這樣的內(nèi)閣閣臣還有什么威嚴，居然被太監(jiān)壓制。

　　其實，就算張居正身體健康的時候，面對內(nèi)廷的予取予求也是只能盡力滿足，最多在細枝末節(jié)上爭論兩句。

　　太監(jiān)們爭的東西，都是宮里默許的，也是他們分辨朝中大臣是否恭順的依據(jù)。

　　說白了，就是試探張居正、魏廣德是否忠心做事。

　　這樣的情況下，就算略有不合理，也得捏鼻子認了。

　　除非不想當這個官兒，不想繼續(xù)榮華富貴。

　　人走茶涼的道理，其實古代早就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

　　張居正不愿放棄首輔之位，魏廣德自然也不想。

　　至于認為這個時候造反，呵呵，萬歷年間的大明朝，其實正是國力巔峰時期，根本就不是許多后世人以為的江河日下。

　　官員腐敗很嚴重，但是國內(nèi)經(jīng)濟卻是蓬勃發(fā)展，數(shù)據(jù)很好看。

　　大明的衰敗起點，其實是從萬歷后期開始的。

　　只不過他的駕崩，讓后來的皇帝基本上沒有接受過正統(tǒng)皇家教育，特別是天啟帝弱冠登基，開始那兩年，大明遼東時局徹底崩壞，為崇禎朝的覆滅埋下伏筆。

　　等把人都送走了，鄭洛還不能休息，連夜又寫奏疏遞送京城，把他今晚的布置全部上奏。

　　這也是他心里的小算盤，要是草原事真到了不可收拾的程度，最起碼他這里并沒有延誤戰(zhàn)機，完全按照朝廷兵部的指示做了。

　　有錯，也是朝廷、兵部指揮失當。

　　鄭洛可不會給魏廣德背鍋，特別是出大事兒以后。

　　大家聚在魏廣德門下，為他搖旗吶喊，那都是為了升官發(fā)財，可不是為他擋雷。

　　其實，不管是張居正還是魏廣德，都知道這些，但也都不在意。

　　就算是后來的東林黨，其實也是如此。

　　大家都是松散的聚在一起，有好事兒就爭搶，沒好事兒都甩鍋。

　　所謂東林君子，其實不過是被他們推出來擋災用的。

　　魏忠賢把視線落在這幾個君子身上，其他黨羽就可以繼續(xù)跳舞繼續(xù)嗨。

　　當然，在張居正、魏廣德沒有離開朝堂前，他們還是愿意聽從吩咐做事。

　　而這，也是朝廷里他們所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