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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9章 1539陰招

熟悉萬歷皇帝脾氣性格的,必然只有他的身邊人。


張鯨現(xiàn)在給張四維出主意,讓他安排科道言官彈劾馮保濫權,操控永寧長公主婚事對他發(fā)難,其實是經(jīng)過他精心謀劃的結(jié)果。


永寧長公主朱堯媖是明穆宗朱載坖第四女,母孝定太后李氏,明神宗朱翊鈞同母妹。


就在今年1月,萬歷皇帝封胞妹為永寧長公主,并為之選駙馬,由司禮監(jiān)太監(jiān)馮保負責。


馮保在收受賄賂后選擇京城中一位身患癆病的富家子弟梁邦瑞,時任首輔張居正極力贊同,李太后也被他們蒙在鼓里。


婚禮當日,梁邦瑞竟鼻血不止,沾濕禮服,幾乎不能完成儀式,而太監(jiān)們竟還堅稱是掛紅吉兆。


梁邦瑞在結(jié)婚后又遭到太監(jiān)、宮女屢次勒索,且被打罵,3月成婚不到兩個月便告身亡,永寧公主竟終生不識閨房之事。


此事發(fā)生在5月份,當時也曾轟動京城。


不過事后,朝堂上并沒有鬧出風波,因為宮里自始至終都很沉默,并沒有傳出要追究馮保責任的消息。


永寧公主的母兄都沒有為此出頭,朝堂上那些官員們自然知道該如何做。


其實,這樣的事兒如果換個身份,放到民間,也是民不舉官不究的案子。


女方是可以用騙婚的理由告官,不過大多還是民間私底下自行協(xié)商解決,很少會由官員判案的。


李太后那邊什么情況,魏廣德還真不知道。


畢竟那里是李太后的宮禁,就算是陳矩,也只能是安插幾個小黃門在那邊,太后身邊要想安排人實在太難,那都是慈寧宮總管太監(jiān)的手下。


乾清宮里能安插人手,還是因為陳矩以前做過隨侍太監(jiān),跟在皇帝身邊,所以當時就已經(jīng)把人派在宮里伺候著。


“陛下真的對馮保不滿?”


張四維心中依舊有一絲擔心,不過卻見到張鯨輕松笑道:“我雖然不知道太后那里是怎么回事兒,但皇兒爺那里,絕對是對他不滿的。


不過,我看能看出來,皇爺對那馮保多少還有些顧忌。”


張四維聞言,也是微微點頭。


其實,皇帝對于家里一個奴才,不該如此才是。


可惜,馮保從小就照顧皇帝衣食起居,又奉懿旨一直教導皇帝,對萬歷皇帝來說,馮保也是他半個老師。


何況,馮保也會借勢。


很多時候不是自己出面教導,而是利用李太后對皇帝施加懲罰。


所以時間長了,萬歷皇帝心里已經(jīng)多少對馮保產(chǎn)生了畏懼。


這個畏懼不是怕這個奴才,而是怕他身后的母后李太后。


這事兒,朝堂大員們心里多少有數(shù)。


也是因為皇帝真正怕的是太后,所以大家都不好說什么。


“不過,我覺得,雖然李太后沒有明說,想來心里對馮保也是極為不滿的。”


張鯨又補了一句,畢竟害了自己閨女一生幸福,李太后不恨才怪。


只不過,張鯨也鬧不明白為什么事兒發(fā)后,太后和皇帝都沒有公開處置馮保,甚至都沒有傳出慈寧宮對馮保的什么不好言論。


“丟兩個卒子,試探下宮里的反應?”


張四維明白了,張鯨還有這個目的。


不知道馮保到底怎么哄的李太后,還是李太后強壓不滿,反正只要上奏彈劾,多少都有機會看出他們的心意。


皇帝會不會順勢處置馮保,太后會不會為他說話,或者落井下石,都未可知。


“呵呵,剛剛罷免了潘晟,馬上再彈倒馮保,張閣老,你以為后面朝堂會如何?”


張鯨繼續(xù)說道。


“呵呵,公公高見?!?/p>

張四維用有點諂媚的笑容對張鯨恭維道,“那潘晟的折子,陛下那里怎么批的?”


可以說,這個計劃如果成功,那他張四維就成為朝中唯一可以接收張居正政治遺產(chǎn)的人。


就算消息傳到江陵張居正耳中,這個時候他要是不傻,也知道該怎么做。


潘晟垮了,馮保倒了,他在朝堂上的布置可謂全都沒了。


“潘晟的奏疏,馮保已經(jīng)送進乾清宮,皇爺還沒有批紅。


不過,我聽到馮公公可是一個勁說這個潘晟的不好,說他在禮部任上為了入閣就開始結(jié)黨。


他的做為,連徐學謨這個禮部尚書都看不過去了,都上奏彈劾?!?/p>

張鯨笑道。


聽到馮保那邊還在幫他們助攻潘晟,張四維臉上笑容更盛,仿佛已經(jīng)預見到明后兩日宮里應該就會傳旨讓潘晟從那里來回那里去。


說起來潘晟也很夠倒霉的,六十多的人了,接旨入閣,高高興興從浙江跑到北京,卻聽到朝堂上彈劾他的消息。


再分析了朝堂勢力布局,果斷認慫,連心心念念的內(nèi)閣大學士的位置都不敢要了。


可見這個人謹慎到什么程度,明哲保身已經(jīng)被他看的明白。


而此時京城勞堪府邸大門外,此時門外幾個家丁手持火把燈籠,送一行人出府。


“任之,回吧,不用送了。”


魏廣德大著舌頭對勞堪說道。


“你喝多了,我送你上轎再回去,看著點路?!?/p>

今日勞堪設宴,招待和他關系好的官員,魏廣德自然也在其中。


就在魏廣德快要上轎的時候,勞堪又在他耳邊小聲提醒道:“善貸,大家都覺得這個張四維不簡單,你可要放在心上?!?/p>

魏廣德止住腳步,就站在大轎前,回頭看了眼勞堪,忽然一笑。


看到他的笑容,勞堪忽然心里泛起一絲驚詫,這不是醉酒后那種肆意無法控制的笑容。


“你們的提醒我自然知道,而且早有準備,這話就不要傳出去了?!?/p>

魏廣德只是用極小聲,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說的這句話,若不是勞堪就在他身邊,幾乎都聽不清他說的什么,還以為是醉酒后的呢喃。


看著魏廣德重新彎腰鉆進轎子,轎夫抬起大轎向遠處行去,勞堪才回過神來。


“早有計較,又不想讓人知道?!?/p>

勞堪心里念叨一句,隨即搖搖頭往回走。


府里還有幾個喝醉的,都要安排著一個個送出來。


其實他也醉的厲害,邁過府門門檻的時候,還伸手扶了把家丁,這才沒被絆倒。


轎子穿街過巷,不過一刻種就來到魏府門前。


勞堪這次回京做官,自然是長久打算,所以在內(nèi)城南熏坊里買的宅子,和魏府離得不遠,這也方便他們喝酒說事兒。


就算皇帝要上朝,這里出發(fā)也會更近。


其實,張居正雖然府邸在外城,但是在內(nèi)城也有一處宅子,只是院子不大,是供他應付朔望朝會準備的居所,一個月都難得住上三兩天。


很快,府門打開,有長隨扶著醉醺醺的魏廣德進入府中。


張吉也在得到消息后,急匆匆趕來,從長隨手里接過魏廣德,扶著他往后院走,同時在他耳邊小聲說道:“老爺,今晚廣和樓那邊有消息傳過來了?!?/p>

“哦?!?/p>

魏廣德腳步微微頓了下,然后繼續(xù)往后院走去。


進了后院,魏廣德對迎上來的丫鬟婆子吩咐道:“準備熱水,老爺要沐浴?!?/p>

之后,他才帶著張吉到了后院小書房里。


“說說吧,查探到什么消息?”


此時,魏廣德已經(jīng)躺在搖椅上,搖搖晃晃的對面前的張吉問道。


“張相和張公公在合謀彈劾馮保,以永寧公主那件事兒為由頭,也是試探宮里對馮保的態(tài)度?!?/p>

張吉這時候彎腰,俯身在魏廣德耳邊小聲說道。


“消息可準確?”


魏廣德眉頭一皺,心里覺得這招其實有效果的,只是他不能用。


因為他和馮保還維持著表面的和氣,并沒有撕破臉。


倒是張四維動手,就合情合理了,朝中誰不知道兩個人關系不睦。


“絕對準確。


知道張鯨愛聽戲,我就讓人在廣和樓幾個包間里布下暗樁,只要他們包下包間,就派人在里面蹲守偷聽?!?/p>

張吉有些得意的說道。


“呵呵,當初你拿下這廣和樓,沒想到歪打正著,居然成了他們商討機密的地方?!?/p>

魏廣德笑道,也夸獎了一句。


走在大街上,魏廣德其實自己都不知道街邊的商店鋪子,有那些不是自家的,或者自家沒參股的。


反正,魏府也繼承了以往閣臣的衣缽,在京城開起當鋪,做起了大明帝國銀行家的業(yè)務。


為了發(fā)展帝國經(jīng)濟,魏廣德可是拿出不少錢財給那些需要資金的商人提供周轉(zhuǎn)。


如果要說他現(xiàn)在的金融生意和后世的銀行相比還欠缺什么,那就是沒有吸納儲蓄的權利。


既然是典當,有人做生意賺錢,也有人做生意虧錢,然后生意就被抵賬抵給魏府,成了魏府產(chǎn)業(yè)。


這些變動,只要魏家不拿出契約,外面的人都不會知道,最多以為東家換了掌柜的。


“這個主意是張鯨提出來的,讓長相去找御史?!?/p>

張吉小聲說道。


“哈哈,讓他們胡斯好了,我們就別插手他們的家務事了?!?/p>

魏廣德笑笑,隨即盯著張吉小聲問道:“平陽府那邊安排的人手,如今是什么情況?”


“平陽府?”


聽到魏廣德的問話,張吉愣了下,顯然久不曾提及,都有些遺忘了。


魏廣德也沒繼續(xù)說下去,就是等著張吉反應過來。


果然,片刻后,張吉才想起之前布下的那條暗線。


好吧,那是派過去搜集張家貪腐證據(jù)的眼線,像這樣的人家,要是不干點為非作歹,再倚強凌弱的壞事,那都對不起長相入閣為臣的身份。


“已經(jīng)進入府中了,這兩年都沒有聯(lián)絡過?!?/p>

張吉依舊保持著俯身的姿勢,小聲回道。


“聽說張老太爺咳得厲害,子維可是四處尋找止咳藥材?!?/p>

魏廣德嘴里輕輕吐出一句話,讓張吉更弄不明白了。


“阿芙蓉有止咳特效,送點過去,少許加在香料里?!?/p>

魏廣德平淡的語氣吩咐完,就揮揮手讓張吉下去。


張吉還有些沒搞明白,這個時候還沒有毒品的說法,阿芙蓉是止咳藥材沒錯,但魏閣老讓加入少許在張家老太爺?shù)南懔侠?,這是做什么?


做好事兒不留名?


等張吉出去后,魏廣德臉上醉態(tài)消失,雖然面色依舊有醉酒后的潮紅,但眼神清澈,哪有醉酒的樣子。


“有時候,要拉一個官員下馬,未必就必須找到他的痛處彈劾他。”


魏廣德嘴里喃喃低語,“張江陵可以奪情,你張四維有這個臉嗎?”


微微偏頭,魏廣德看到旁邊書案上放的幾本小冊子,黃色書皮上赫然寫著《病榻遺言》四個大字。


魏廣德放在扶手上的手微微抬了抬,但最終還是放下,沒有伸手去取。


只不過,他腦海里不由得想到那年和高拱說完話后,高拱離開前留給他的那個詭異笑容。


魏廣德忽然不自覺打個寒戰(zhàn),高拱是真的夠狠,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就把人弄死了。


那可不是普通人。


再看看那冊子,魏廣德臉上盡是苦笑。


《病榻遺言》有四卷,據(jù)傳說為高拱臨終前所做,書中記述張居正勾結(jié)馮保陰奪首輔之位的經(jīng)過,將張居正描述為陰險刻毒的人物,大罵張居正“又做師婆又做鬼,吹笛捏眼打鼓弄琵琶”。


此書出現(xiàn)在京城時間已經(jīng)不短,據(jù)說至少已經(jīng)一月有余,顯然是張居正離京后才刊印的。


而最近,這書在四九城風傳,想來宮里也應該收到消息了。


畢竟,馮保這個時候還控制著東廠,雖然沒有擔任廠督,但他當初在東廠肯定也有自己安插的檔頭做眼線。


這書到底是不是高拱所作,怕是不好查清楚。


畢竟,張居正樹敵較多,或許有人冒充也未知。


但是魏廣德覺得這書,八成還真就是高新鄭所作,自己被張居正、馮保擺了一道,肯定是咽不下這口氣的。


寫書,等自己死后,在張居正失勢時刊印出來,打擊張居正的聲譽,他是做得出來的。


別看萬歷六年他和張居正見面的時候,似乎已經(jīng)和好。


魏廣德可不認為,兩人之間的恩怨就真的和解了,不過是為了借張居正之手,要一個身后名罷了。


雖然高拱死了,可實際上魏廣德心里對他的不滿依舊沒有化解。


當初還是一伙兒的,這老小子就算計著絕自己入閣通道,就算沒有得逞,但恩怨其實已經(jīng)結(jié)上了。


不過沒等自己想辦法弄他,張居正就已經(jīng)把他解決。


至于手段,高拱的手段也未必光明磊落,一樣下三濫。


其實,大家都差不多,不然也爬不到這個位置上來。


“老爺,水熱了?!?/p>

“知道了?!?/p>

門外傳來丫鬟的聲音,魏廣德隨口答了一句。


起身,緩緩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