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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3章 1553圈禁馮保

明朝的官場,就是一張橫豎結成的縱橫之網。


橫向的,可以理解為官員的同窗、同年,而縱向則是老師、座師等,許多官員初入官場,還會主動選擇靠山,向他們看好的靠山遞送門生貼。


除此外,更加廣泛的就是鄉(xiāng)黨,利用同鄉(xiāng)的關系聯(lián)結起來的紐帶。


而在后庭,宦官從入宮起就被分成兩類人,一類是做粗使活計的牛馬,二就是聰明機靈年齡還小的孩童,這些孩子會被送進內書堂讀書識字。


從這里畢業(yè),會被宮里大太監(jiān)挑選到他們手下。


這些人中那些有機緣的,往往會被這些大太監(jiān)收為干兒子,而這些干兒子們成為低級太監(jiān)后,也會從內書堂選人,于是大太監(jiān)門下的干孫子就出現(xiàn)了。


活的夠久的太監(jiān),甚至能做到“五世同堂”。


所以,太監(jiān)之間也有如前朝般的縱橫關系網,橫向是內書堂同窗,縱向就是“父子”關系。


宮里地位的高低,是皇家給的。


可在宮里的勢力,則是自己身份地位帶來的。


大太監(jiān),一樣會引得小內侍爭相投靠,于是就是徒子徒孫一大幫,說話做事一呼百應。


宮里處置一個大太監(jiān)的影響,可絲毫不比前朝輕。


拔出蘿卜帶出泥,往往株連就是數(shù)百人,可想而知對后宮勢力對比影響有多大。


張宏顧忌的就在這里,不管誰倒下,后宮總要亂上一陣子,特別是被處罰的大太監(jiān),對短期內宮廷的穩(wěn)定,那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空出來的位置,他和張誠、陳矩等人,勢必是要爭上一爭的。


這是斗贏的前提下,斗輸了就是別人瓜分他的勢力。


張宏待人仁厚,自然是想竭力避免發(fā)生這樣的事兒。


只可惜,得罪馮保,他也知道必須想法子自保才是。


只不過現(xiàn)在宮里三位貴人,張宏卻是都不靠,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該找誰。


他的關系,早就作古。


說起來,太監(jiān)張宏在嘉靖時還是“隨朝捧劍”宦官,他的干爹可是當初內廷第一人黃錦。


只不過經歷隆慶朝,黃錦在宮里的關系基本上都斷了,皇帝是裕袛出身,自然重用裕袛中人。


他,也就是和馮保是同窗,還是同齡,所以才被馮??粗兀诼c朝的后兩年逐漸發(fā)跡。


到現(xiàn)在十多年過去了,論資排輩升到內廷第二人的位置。


和馮保比,天然的存在劣勢。


至于騰祥、孟沖,還有自己干兒子張鯨那些靠奇技淫巧獻媚皇帝的事兒,他是不屑做的。


就在張宏焦慮該如何應對馮保反擊的時候,乾清宮大殿里,張鯨已經進去了。


“皇爺,我給你端茶來了。”


在殿外打聽到里面的情況,張鯨就新泡上一壺萬歷皇帝喜歡的福建武夷茶進來。


撤下之前已經涼了的茶水,他就侍立在皇帝一側。


萬歷皇帝雖然不讓人打攪,可不知為何,偏偏就對張鯨特殊對待,所以并沒有呵斥他,而是隨他。


張鯨眼尖,自然看見御書案上放著的奏疏。


旁邊司禮監(jiān)送來的,萬歷皇帝放那里動都沒動。


見皇帝看著奏疏遲遲沒有動靜,張鯨心里其實也急。


干爹的擔心他當然懂,如果這次不能撼動馮保,那自己以后的日子,在宮里,可就難過了。


雖然皇爺會護著他,可總不能時時都護住他,總有疏漏的時候。


不過這個時候皇帝不開口,他也不敢主動說話,總得皇爺先開口才行。


終于,萬歷皇帝忽然開口說道:“真沒想到,馮保這老貨,居然干出這么多事兒,朕居然還被蒙在鼓里?!?/p>

其實,萬歷皇帝是知道一些的,不過多是捕風捉影。


畢竟,馮保做的事兒,不會主動給皇帝交代。


但是,接受魏廣德、張居正教育后,萬歷皇帝已經深深明白一個道理,“無利不起早”。


馮保私底下,肯定沒少干齷齪骯臟事兒,看奏疏里那些事兒,許多是他這個皇帝都想象不到的。


“皇爺,其實馮公公做的那些事兒,那是這奏疏里的。


聽聞京中早有傳言,說馮公公家里富可敵國,金銀珠寶都不知道裝了幾屋子。”


終于等到皇帝開口,張鯨就亟不可待的上眼藥。


“都是傳聞而已,當不得真?!?/p>

萬歷皇帝卻只是笑笑。


富可敵國,笑話,他馮保一個太監(jiān)難道真能攢出幾百萬兩銀子。


那些不過是鄉(xiāng)野小民無知而已,就以為官宦之家金銀堆積如山,他這個皇帝種地就該用金鋤頭。


都是眼界影響的結果,他們根本不知道到底什么叫做財富。


“此事查實其實簡單,只需要查查馮公公在京里的宅子就知道了?!?/p>

張鯨有出建議道。


“放肆,馮大伴的宅子,是說查就能查的嗎?”


萬歷皇帝聽到張鯨的話,當即斥道。


“奴才也是為皇爺著想,怕皇爺被奸人蒙蔽?!?/p>

張鯨馬上裝出一臉委屈狀,說道。


不過腦海里也在飛速盤算,接下來該如何做,才能成功破局。


于是,張鯨忽然又低聲說道:“皇爺,奴才剛進來前,聽說馮公公去了慈寧宮太后那里。”


張鯨這話,果然一下子震住了萬歷皇帝。


早不去晚不去,偏偏這個時候去,馮保的算盤,萬歷皇帝自然清楚,想要得到母后的保護。


開始,朕才是皇帝。


瞬間,這個念頭出現(xiàn)在萬歷皇帝腦海里。


馮保有無對錯,都該是他這個皇帝來定奪。


而馮保為了自保,居然還是去求母后,這讓他這個皇帝如何想?


很自然,萬歷皇帝已經覺得馮保不可信,正如奏疏里所言,欺瞞太后聯(lián)手欺壓皇帝。


萬歷皇帝眼前似乎飄過當年那一幕幕,因為馮保背后告狀,他被李太后逼得跪地求饒,還被換皇帝相威脅,讓他下罪己詔......


一樁樁一件件,如昨日般出現(xiàn)在他眼前,讓他瞬間氣血翻涌,難以抑制。


“那你說該如何?”


萬歷皇帝或許瞬間失了方寸,或許為了保持帝王之姿故意不主動說起,而是把話頭丟給張鯨,讓他來說。


“皇爺,你可以下旨將馮公公圈禁在御馬監(jiān),然后派錦衣衛(wèi)去馮公公府邸徹查。


只要府里搜出大量金銀,自然代表馮公公貪贓枉法,罪不容恕。


如果沒有,自然多加褒獎,也順勢就把這奏疏退還,還可以重重責罰官員,為馮公公正名?!?/p>

此時,張鯨已經不顧一切要把馮保往死里整。


只要進了馮宅,就不可能沒有收獲。


馮保的財富讓人垂涎,這絕對毫不夸張。


“可他要是不去呢?”


萬歷皇帝忽然有些猶豫的說道。


這么多年馮保積威,讓萬歷皇帝心底其實一直隱藏著對他的畏懼。


“皇爺?shù)闹家?,他敢不遵。?/p>

張鯨卻成竹在胸說道,絲毫不怕馮??怪?。


開什么玩笑,太監(jiān),一切都是靠主子活著。


主子的話都不聽,你想做什么?


而且,先前干爹張宏的話還猶在耳邊,“司禮馮公前輩,是忠義、有骨氣的人,留著他,好處會很多的。”


越是忠臣,越是不敢違抗圣旨。


別看馮保當初敢嚴格管教萬歷皇帝,那是因為得了兩宮太后的懿旨,讓他教導皇帝,還有張居正的默默支持,才敢如此。


可以說,朝堂上最頂級的大佬,都站在他身后,自然不懼。


可惜,他是出頭鳥,教導好皇帝,也惡了皇帝。


干爹什么留下馮保好的話,此時已經被張鯨踩地上了。


他要往上爬,就得打倒馮保,踩著他往上。


像干爹那樣,靠歲月一步步熬上去,可不是他想要的。


“磨墨?!?/p>

終于,似乎萬歷皇帝下定了決心,對張鯨吩咐道。


張鯨心中激動,急忙上前,站在御書案前開始研磨,很快完成。


隨即就看見萬歷皇帝在旁邊紙條上寫出上諭,讓張誠負責看守馮保,將其圈禁在御馬監(jiān)。


又在另一張紙上寫下對錦衣衛(wèi)的命令,搜查馮宅,立即上報。


兩張紙條,萬歷皇帝寫完后,蓋上隨身璽寶,看向張鯨道:“給張誠的那張,你親自送過去。


給錦衣衛(wèi)的那張,你讓劉若愚馬上送去,不得有誤。”


“遵旨。”


張鯨心中竊喜,還是他本事大,干爹搞不定的事兒,他輕描淡寫就完成了。


只要皇帝派錦衣衛(wèi)搜查馮宅,馮保就完蛋了。


張鯨有信心,只要打開馮宅庫房,絕對會讓萬歷皇帝驚喜。


是的,他賭皇帝其實想動馮保,只是不知如何下口,所以才很遲疑。


于是,這個惡人就只能他來做,給皇帝建議。


就算錯了,最后以皇帝的習性,肯定就是把過錯一推四五六,全部踢給自己承擔。


那時候的自己,肯定是萬劫不復。


不過,前提是馮保真的干凈,或者說不是那么出乎意料。


反正這次,張鯨一定是要好好招呼馮保,不能給他翻身的機會。


拿著上諭出來,把劉若愚叫到一邊,把上諭遞給他,說道:“你馬上出宮去北鎮(zhèn)撫司,交給指揮劉守有,讓他按旨意行事?!?/p>

劉若愚還不知道旨意是什么,但皇帝的旨意,自然必須遵守。


太監(jiān)、廠衛(wèi)可不比外朝,不是圣旨可以頂回去,他們是必須遵守的。


當即手下上諭就往外走去,不過路上還是好奇看了眼,心里就是一驚。


在宮門口,劉若愚叫來一個內侍,對他耳語一番,這才大步出宮門往錦衣衛(wèi)北鎮(zhèn)撫司趕去。


而張鯨這會兒也是去了先前的房間,沒看到干爹,于是又叫來干兒子,讓他去找干爺爺,把情況簡單說了說,這才出了宮門,向御馬監(jiān)走去。


要圈住馮保,他肯定不夠格,只能是張誠出手,帶著凈軍押住馮保。


自家干爹也行,但是圣旨是給張誠的,他可不敢抗旨,只能把消息遞過去。


宮里一場風暴正在醞釀,而前朝卻是絲毫未覺。


陳矩算是宮里最早知曉情況的,畢竟劉若愚把消息告訴自己干兒子,就叫他馬上跑去報告陳矩。


陳矩知道消息,皇帝讓錦衣衛(wèi)查抄馮宅,這個消息實在太大了,太嚇人了。


陳矩這段時間其實很悠閑,因為他對馮保威脅不大,上面還有幾個大太監(jiān)壓著。


馮保也顧忌魏廣德面子,對他并沒有什么表示。


可是他還是知道,現(xiàn)在的馮保和張四維斗的厲害,馮保想通過斗張四維、斗王國光,增強自己在內閣的影響力,也是給魏廣德一個下馬威。


兩人要合作,馮保先要給魏廣德亮亮肌肉。


讓魏廣德明白,他能扯下張四維,能推王篆入閣,也能把他魏廣德這個首輔拉下馬。


馮保膽子再大,也不敢和滿朝為敵。


穩(wěn)住魏廣德,就能穩(wěn)住朝堂,他放手和張四維等不愿意歸附他的張黨斗,以勢壓人,收服他們。


這就是馮保的算盤,張居正倒了,他必須立住,不然一切權勢就會如同過眼云煙,隨風消散。


可以說,他在朝堂影響力越大,皇帝就越顧忌,越不敢動他。


其中盤根錯節(jié),非常復雜,根本就不是一些人以為的處置一個家仆那么簡單,局中人才了解。


當然,達成這一切,就得他全盤接受張居正的門徒。


此時的馮保,心里多少對張居正也是不滿的。


安排后路,居然沒和他商量就擅自做主,分不清大小王了。


只是人都死了,也是無法。


張鯨自然是先找到張誠的,御馬監(jiān)里,張誠看到上諭還愣神了好一會兒,才在張鯨的提醒下回過神來。


張誠深深看了眼張鯨,這才吩咐手下查探馮保所在。


“回稟公公,馮公公剛從慈寧宮出來,現(xiàn)在回了司禮監(jiān)辦差去了?!?/p>

很快,消息傳回。


張誠當即派人前往司禮監(jiān),并沒有用強,而是以御馬監(jiān)有要事商議的名義,把馮保誆來。


在御馬監(jiān)里,張誠和馮保一頓閑聊,不斷訴說御馬監(jiān)的需求,讓馮保頭大不已。


御馬監(jiān)是內廷消耗最大的衙門,不僅養(yǎng)著數(shù)百凈軍,還有諸多親衛(wèi),人吃馬嚼可不壓力山大。


此時,馮保還未覺察出什么。


當他敷衍了張誠,想回司禮監(jiān)卻被張誠再次阻止時,終于覺察出不對。


“張誠,你是想把雜家關在這里嗎?”


語氣很是不善,話音落下時,他帶在身邊的兩個內侍也上前,擋在他和張誠之間。


“雙林兄,雜家無意和你為敵,雖然咱們互不對付,但最多是口角,可沒必要死斗。


留你在此,我也是不得已?!?/p>

張誠精明,就算知道皇帝有意動馮保,在事未成前,他也不愿意和馮保撕破臉。


“什么意思?”


馮保問道。


“上諭,雜家必須遵守?!?/p>

張誠故作無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