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家村。
海上風(fēng)平浪靜,夕陽照在碧藍湛清的海水上,像是一整塊嫩綠透明的琉璃。
一個高大卻消瘦的身影踩進清澈的淺海區(qū)里,彎腰將沙里的小海螺挖出來,轉(zhuǎn)手放進腰側(cè)的小背簍。
茂盛雜亂的黑色發(fā)絲被汗水浸泡,汗水順著發(fā)尖滴入海水中,晃動的海面倒映出男人硬挺端正的五官,以及從后腦勺至耳邊,眼尾的彎曲疤痕。
男人撿了幾個漂亮的小海螺,又去岸上挖蟶子,車螺,看見被海浪打到岸上的小魚小蝦也撿走。
好容易將小背簍撿滿,男人還沒起身,后背突然被一股大力擊中,背簍里的海鮮全部飛了出去。
“喲這不是我們村的大傻蛋么?怎么家里又沒吃的了,到海邊來撿垃圾吃???”
王麻子又踹了大傻魚一腳,后者身體晃了晃,沒摔倒,看都沒看王麻子一眼,蹲下身體慢慢將灑落的東西撿到小背簍里。
王麻子最討厭別人無視他,陰陰一笑,抬腳將魚蝦都踩爛,海螺蟶子都踢飛。
“我讓你撿,讓你撿,有本事去海里撿啊,傻子,你和你那豆芽菜兒子都餓死吧!”
王麻子一邊踢一邊罵,最后狠狠踩住大傻魚的手背,鞋底用力一碾,將手背上的肉蹭破皮,鮮血溢了出來。
王麻子心中一陣爽快,今天在船上受的氣都消了,他踩著大傻魚的手,蹲下來,面容猙獰陰狠。
“痛不痛?要是你告訴我,溫家的船在哪里沉的,我就放過你好不好?”
大傻魚面無表情,烏黑的眼眸一片沉靜,像是感覺不到痛,也感覺不到王麻子的侮辱。
他就像是一根木頭,一塊毫無生氣的死木頭,不會痛,不會說,什么感覺都沒有。
王麻子覺得沒意思,但是也沒松開腳,又想到一個惡心人的點子,也是他藏在心底最深最渴望的一件事。
他說:“溫玉那個賤人憑什么看上你?老子去求了她那么久,都不肯嫁給老子……哈,不過沒關(guān)系,一個賤人而已。你知道你家為什么有肉吃么?”
“那都是我給的,溫玉讓我睡一次我就給她一塊肉,溫玉的皮膚可真嫩啊,一摸還會尖叫呢?!?/p>
“對了,那些肉都是你吃的吧?好不好吃?我和溫玉睡了那么多次,說不定你兒子都是我的種,你頭上可真綠,綠油油的傻子窩囊廢?!?/p>
王麻子過足了嘴癮,想到那個讓他心癢癢又從未得到過的女人,身心一陣暢快,好似他真的做到了他所說的那樣。
大傻魚沒什么表情,像是聽不懂王麻子的話,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也不說話。
對視了差不多一分鐘,王麻子后背莫名發(fā)涼,總覺得眼前的傻子跟地獄里來索命的水鬼一樣。
“呸!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挖了你的眼珠子下酒,滾吧你!”
王麻子說這話的時候有點虛,咬牙強撐著松開腳,轉(zhuǎn)身一溜煙跑了。
大傻魚低頭繼續(xù)撿被王麻子踩到沙子里的螺,踩爛的魚和蝦也撿回來清洗干凈放到背簍里。
海螺和魚蝦洗得很干凈,他手背上扎到肉里的沙子卻沒管,就這樣慢慢光著腳,踩著泥沙回家。
溫家以前是村里最大,最漂亮的房子,現(xiàn)在卻只剩下一片廢墟,和一個沒有窗戶的破爛小屋。
屋里什么也沒有,只有兩口破了口的砂鍋,石頭架起來的木板床,被子又破又黑,泛著濕漉漉的氣息。
木板床上的薄被里凸起一個小鼓包,聽見開門聲和腳步聲后,動了動,露出一張蒼白幼小的臉。
五歲大的小鯊魚沖回來的爸爸笑了笑:“爸爸。”
大傻魚沒應(yīng)聲,自顧自地生火,往砂鍋里添水,倒入背簍里的海鮮。
忙完之后,轉(zhuǎn)身抱起床上瘦得只剩下一副骨頭的孩子,粗糙的大手一下一下摩擦著孩子的后背。
摸了一分鐘,他感覺到孩子滾燙的體溫,皺了皺眉,將臉貼在小孩的額頭上,艱難地說出一個沙啞的字。
“燙。”
小鯊魚笑了笑,將爸爸的頭發(fā)擼起來,看著爸爸的眼睛,認真的語氣里帶著一絲絲奶味:“快好了,我喝了很多水水,喝了水水就不燙燙了?!?/p>
大鯊魚沒說話,繼續(xù)摩擦兒子的后背。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要怎么做,身體本能記著小娃娃不舒服就要摸后背,以前好像有一個人喜歡被人摸后背。
砂鍋里開始咕咚咕咚沸騰,濃郁的海鮮味在屋里蔓延,沒幾秒又被冷風(fēng)吹走。
一大一小趁著熱氣,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著海鮮,貝殼上的瑤柱都啃得干干凈凈,就連鍋里的湯水也沒放過。
吃飽后,父子倆相互抱著沉沉睡去。
兩個小時后,大傻魚感覺到懷里的小孩開始抽搐,嘔吐,他瞪大眼睛,猛地抱起孩子,往外面沖去。
與此同時,正在往溫家村里趕來的季青棠,突然心口一陣心悸,心臟劇烈跳動。
她看著烏黑的夜色,忍不住擔憂道:“還有多久能到?”
下午聽到阿海的話,季青棠就坐不住了,飯也沒吃完就麻煩阿海去找車,馬上趕來溫家村。
阿海家只有一輛自行車,別家都沒有,也沒有牛車,平時去哪里都是走路。
不得已,他們只能輪流騎著一輛自行車,再輪流跑步,緊趕慢趕還是沒在天黑前趕到。
季青棠看了一眼手表,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晚上八點了,村里的人應(yīng)該都休息了,他們動靜小一點,應(yīng)該不會有人察覺他們?nèi)丶摇?/p>
“前面就是溫家村了,萬一大傻魚不是你們要找的人怎么辦?”
阿海捏住自行車的把手,剎住車,一邊和季青棠,霍一然往前走,一邊小聲說了句。
季青棠沒說話,專心看腳下的路。
霍一然小心拉著季青棠胳膊,聞言回道:“就算不是,我也要親眼看到人。”
阿海嘆氣:“也是,都找了這么多人,去過那么地方,也不差這一次了。”
談話間,路邊的雜草里忽然沖出來一個高大的黑影,速度快得跟草原上的黑豹有得一拼。
“誰?”
霍一然和阿海下意識沖上去,企圖擒住那道黑影。
黑影的力氣很大,橫沖直撞,像一頭發(fā)了瘋的蠻牛,不管不顧地撞著圍住他的霍一然和阿海。
季青棠怕他們受傷,趕緊撿起掉落的手電筒,照到三人身上,最后精準地落在黑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