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小姐這些年經(jīng)歷過不少社死現(xiàn)場。
比如上大學的時候,她放在帆布包里的水壺沒擰緊,從圖書館到宿舍,就這樣邊走邊灑,嘩啦嘩啦。
走了多遠,水就灑了多遠,連紅綠燈都沒有,灑水車都沒她敬業(yè)。
后來還是一個男同學拍了拍她的書包提醒,她才發(fā)現(xiàn)的。
本來沒那么尷尬的,但那男生實在太帥……
還有一次,她和宋楠星去花店采訪,走到門口看到站在花束后面的店長小姑娘。
她頓時停住了腳,還把想要進門的宋楠星一把拉住。
宋楠星不明所以,她卻臉頰泛紅地低聲詢問:“好好的一個小姑娘,為什么站著尿尿?”
小宋記者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復雜:“……姐,你沒瞧見她手里拿著水壺呢嗎?”
哦,她的角度,沒看到人家是在澆花,以為是站著撒尿……
因為找一個拍攝角度,忽略了身后是噴水池,直接掉進去和里面的小魚進行了一次親密接觸,還把蹲在地上玩的三歲小孩嚇得哇哇哭;
隔壁領導下班后來找她們領導,她腦袋里的“他回家了”和“他回去了”兩個說辭來回切換,到了嘴邊卻成了“他去了……”
這幾年不說經(jīng)常社死吧,但掰手指頭細數(shù)一下,還是有那么幾次的。
但不管哪次,都沒有眼前這一幕讓她更想找個地縫兒鉆進去。
她寧愿自己掉進噴水池,被食人魚吃掉,也總比現(xiàn)在強……
小喬記者耳尖燒得發(fā)燙,指尖卻是冰涼。
但她好歹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勇敢小喬,心里七上八下如同擂鼓,嘴上卻認真更正:
“叔、叔叔好,口誤口誤,見諒見諒……”
黎曜想替她解圍的話咽了下去,忍俊不禁,抬手在小姑娘腦袋上摸了摸,以示安撫。
反觀黎伯誠,唇角向上揚起兩個像素,不注意根本察覺不到,面上卻十分“淡定”,還試圖安慰一下小姑娘。
“叫什么都行?!?/p>
眾人:“?”
似乎覺得不太妥,又補了半句:“不差輩兒就行?!?/p>
眾人:“……”
不茍言笑的大大領導,居然能說出這種“安慰”人的話,不僅是喬以眠呆住了,連黎曜都有些詫異,看向自家老爹的眼神有些莫名。
穆錦蘭愣過之余噗嗤一笑,打了個圓場,“整天板著臉嚇唬兒子也就行了,看把小姑娘嚇的!”
大大領導莫名“挨訓”,看向老婆,無聲反駁:我剛才一句話都沒說呢好不好?
然后又瞧著兒子,冷聲開口:“他會被嚇到?”
黎曜神色淡定:“不會。”
穆錦蘭:真是油鹽不進……
“行了,快別站著了,準備開飯了?!?/p>
說著看向黎伯誠,隨口問了句:“你不是說六點半到家嗎?這都快七點了,孩子們都等你半天了?!?/p>
“路上買了點兒東西?!崩璨\轉身接過警衛(wèi)員拿過來的一個方方正正的盒子,遞給黎曜。
“李部長說他孫女很喜歡吃這家店的蛋糕,回來路上順便買的,你們拿回去。”
黎曜目光訝異,但還是接了過來。
喬以眠低頭看去,盒子頂部是透明的,里面是造型各異的動物小蛋糕,惟妙惟肖,可愛得很。
“好可愛啊!”她下意識夸贊一句,隨后眉眼彎彎地看向黎伯誠。
“謝謝叔叔!”
黎伯誠直接被這個燦爛笑容硬控兩秒,半晌才“嗯”了一聲。
“不用謝?!?/p>
其他兩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捕捉到一絲異樣。
黎曜收回視線,感嘆一聲,“長這么大,您可從沒給我?guī)н^小蛋糕?!?/p>
黎伯誠冷臉問他:“你吃嗎?”
黎曜:“不吃?!?/p>
父子倆無聲對視,毫不相讓。
喬以眠小心翼翼地瞧瞧這個,又看看那個,感覺周遭的氣場都變得緊繃。
她悄悄抿緊嘴唇,不敢再出聲。
穆錦蘭郁悶地嘆了口氣,直接挽住喬以眠胳膊,“走,咱們?nèi)コ燥垼瑒e理他們,一天到晚不對付?!?/p>
喬以眠耳垂熱意不減,跟著穆錦蘭往廚房走,聽她又說:
“聽阿曜說你喜歡吃油爆蝦,我讓阿姨做了,你來嘗嘗看,和平時吃的有沒有什么地方不一樣?!?/p>
女人身上有著淺淡香氣,不像是香水,倒像是花房中的味道。
淡淡的,很好聞。
喬以眠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唇角彎彎。
不止于此。
好像還有一種……媽媽的味道。
餐廳中擺放著四四方方的餐桌,藍白格子餐布,四把白色餐椅也是普普通通,并沒有想象中那樣奢華離譜。
看起來和尋常人家沒什么兩樣。
飯菜擺滿了餐桌,阿姨端上來最后一碗湯之后,離開餐廳。
穆錦蘭拉著喬以眠坐下,她卻轉頭看向餐廳門口,不知道那父子倆會不會吵起來。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擔心,穆錦蘭無奈笑笑,“他們倆就是這樣,一直不對付。我那會兒身體不太好,阿曜是他爸帶大的,從小就把他當成手底下的兵,對他很嚴格。
阿曜呢,看似聽話,實際上很有主意,又吃軟不吃硬的,父子倆脾氣幾乎一個樣,關系鬧得越來越僵,我從中緩和也無濟于事。后來……”
穆錦蘭頓了頓,又說:“他去了寄宿初中,高中也住校,又進了部隊,考了軍校,退伍之后也單獨住在外面,這些年回來的次數(shù)都是有限的,兩人的關系也就這樣了?!?/p>
喬以眠還是第一次聽到關于大領導的這么多往事,這才明白他們父子倆的關系是怎么形成的了。
一個嚴厲冷酷不會溝通的父親,一個看似逆來順受實則桀驁不馴的兒子,怎么想都和諧不起來。
餐廳外面,黎伯誠看到穆錦蘭二人進了餐廳,才沉聲對兒子開口:
“她和她媽媽太像了。”
黎曜:“是。”
黎伯誠:“我沒想過會這么像……”
黎曜不答,目光淡淡地望向父親。
黎伯誠眉心輕蹙,“還在當記者?”
“是。”
男人陷入短暫沉默。
黎曜等了片刻,出聲詢問:“當年喬記者的溺亡事件,是否有隱情?”
黎伯誠搖頭:“我讓人查過,沒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那他們父女倆為什么要改名字改年齡,又離開京市,消失了這么多年?”
“她媽媽當年因為那篇報道,得罪了人。”黎伯誠瞥他一眼,“她爸爸也是怕牽連女兒,才求我?guī)兔Ω牧松矸菪畔??!?/p>
“所以我才一直沒找到他們?!崩桕资栈匾暰€,看向窗外。
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無月無星。
只有微弱燈光點亮了一方小小的角落。
半晌,黎曜目光輕輕一晃,看向黎伯誠:“所以,您當年生氣,不是因為我?guī)チ嗽岫Y現(xiàn)場,而是怕她暴露身份?!?/p>
黎伯誠不置可否,半晌才開口:“只是謹慎起見,別再想了?!?/p>
黎曜深深的呼吸幾次,卻無法化解心口的憋悶。
-
餐桌上,父子倆幾乎不怎么說話,可因為穆錦蘭的熱絡,氣氛也不至于太冷清。
喬以眠偷偷瞄了一眼不茍言笑的黎伯誠,感覺黎曜的眼角眉梢還是像穆錦蘭多一些,性情也多了幾分媽媽的隨和。
可冷臉的時候又和父親很像,壓迫力滿分,讓人不敢直視。
嗯,完美中和。
黎曜剝了幾個蝦放到小姑娘面前的盤子里,又夾了些清炒筍絲和炙燒排骨,不動聲色地投喂,把她面前的盤子堆得滿滿的。
小姑娘這才發(fā)現(xiàn),桌子上的菜幾乎都是她愛吃的。
是誰叮囑的,可想而知。
小姑娘心頭微動,偏頭看了一眼,剛好對上大領導溫和寵溺的目光。
她匆匆低下頭,吃了一口米飯,感覺像是比平時多了些甜味。
穆錦蘭與她閑聊,“你們這次在京市多待幾天,讓阿曜帶你出去玩玩,幾個城區(qū)都有廟會,晚上還有新春燈會,很熱鬧。就是要多穿點兒,這里可是比北江冷多了。”
“好的阿姨?!眴桃悦吖怨渣c頭。
組長和主任聽說她要和大領導來京市探親,二話不說就給批了幾天假,雖說她前兩天也加班了,但總歸有些不好意思,感覺自己有點兒狐假虎威的架勢。
一直沒開腔的黎伯誠忽然出聲:“注意安全?!?/p>
喬以眠立刻放下筷子,“好的,叔叔。”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拘謹,黎伯誠沉默兩秒,緩和了語氣,“京郊有家射擊場,都是真槍。如果喜歡,可以讓阿曜帶你去?!?/p>
喬以眠眼睛放光,“好的!”
黎曜:“……”
被安排的感覺一點兒也不好。
不過看著小姑娘滿眼的興奮,那點兒不爽又被壓了下去。
黎伯誠反倒是挺舒心的,被一雙晶晶亮亮的眼睛望著,莫名有種老父親的自豪感。
怪不得李部長朋友圈天天曬孫女,原來家里有個小女孩,是這種感覺。
一頓飯吃得很愉快。
嗯,至少兩位女士覺得很愉快。
兩位男士因為另一半開心,心情也不錯。
吃過飯后,喬以眠把送給黎父黎母的新年禮物拿了過來。
她向黎曜打聽過他父母的喜好,送給黎伯誠的是一套歷史類書籍。
“這版當時印得數(shù)量很少,沒再加印,我通過內(nèi)部渠道買到的。聽說您喜歡讀書,希望您別嫌棄。”
“已經(jīng)很久沒人送書給我了。”黎伯誠目光柔和許多,“有心了?!?/p>
穆錦蘭打開自己的禮物一瞧,是一條絲巾。
“黎曜說您喜歡這個顏色……”
喬以眠來之前絞盡腦汁,不知道應該給他媽媽買什么。
最后還是在同事的建議下買了條絲巾,價格有點小貴,刷卡時有些肉疼。
穆錦蘭目光愉悅:“我確實喜歡這顏色,謝謝。”
黎曜看向放在茶幾上的最后一個禮物盒,問:“那是什么?”
喬以眠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鼻尖兒,拿過禮物盒,打開,里面是一套陶瓷茶具。
“聽說叔叔阿姨喜歡喝茶,我就做了一套茶具,又手繪的圖案,獻丑了?!?/p>
她之前去過一家陶藝工坊采訪,自從和黎曜定好來京市之后,就抽空又去了一趟。
黎曜興致缺缺地重新靠回沙發(fā)中,眉目倦怠。
哦,不是送他的。
穆錦蘭拿起一個茶杯仔細看了看,忍不住贊嘆:“這上面的花鳥好漂亮啊,如果不說是自己畫的,倒和店里賣的一樣?!?/p>
喬以眠被夸得越發(fā)不好意思,見黎伯誠也拿起一個杯子認真瞧著,言簡意賅地表示肯定:
“畫得不錯。”
小姑娘暗暗松了口氣。
她猶豫許久要不要送自己做的東西,怕人家會嫌棄。
可如果直接去店里賣,又似乎沒什么心意。
眼角余光落在坐在身旁意興索然的大領導臉上,喬以眠意識到什么,連忙湊到醋壇子耳邊,超小聲地說了句:
“也給你做了杯子,在車里呢。我們倆一人一個,是一對兒的?!?/p>
大領導眼中這才浮現(xiàn)出星星點點的笑意,溫熱手掌握住她的手,十指緊扣,輕輕捏了捏。
穆錦蘭放下茶杯,目光掃過他們二人緊握的手,眸光欣慰。
“和你精心準備的禮物相比,我們準備的反倒是俗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