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朧,燈火闌珊。
鐵府大院今夜大擺宴席,人數(shù)過千,桌席過百,各色美食、好酒似流水一般端了上來。
宴席上最為引人矚目的,便是剛剛收成的龍須米。
這些龍須米用古法烹飪,熟透之后每粒米皆有拳頭大小,晶瑩剔透,散發(fā)濃濃米香。
一口吃下去,又軟又糯,卻不粘膩,很快就與唾液相融,汩汩元?dú)庾陨?,散入周身四肢百骸,如同有高手灌頂之功?/p>
此等靈米對于神巫秘境以下都有功效,適用于在場九成九的人士。
尤其是運(yùn)城來人,往日哪里識得這等靈米,莫說吃,便是連看都沒看過。
一場酒宴下來,賓主盡歡。
待到月隱云端,鳥獸不鳴之時(shí),庭院中所剩之人已然不多,大部分親眷都已回房。
鐵棠端坐主位,看向眾人,口中突然點(diǎn)出十個(gè)人名。
這十位分別是王安道、比岐、沈思瑩、段景瑞、山素昕、李遙、嵇英哲、鎮(zhèn)關(guān)東、鐵龍、鐵虎、鐵牛,都是鐵棠信得過的人手。
被點(diǎn)到名字的紛紛站起身來,一臉茫然地看著前方。
鐵棠右手一晃,掌心出現(xiàn)了一輪被禁制困鎖的大日,又像是寒月升空,綻放無量仙光,照亮了整個(gè)院落。
“我有百竅仙魄丹一枚,可助人白日飛升,立地成仙,你們都是鐵某絕對信任的人手,誰愿吞此仙丹,謀求造化?”
他語出驚人,讓十人盡皆愕然,不敢相信剛剛聽到的話語。
天問、李庚、風(fēng)冰瑤、方鵬翼、方樂賢、龍榆等人就坐在旁邊,并沒有因?yàn)殍F棠沒有點(diǎn)他們的名字而心生怨氣,只是好奇地看著這種傳說中的仙丹。
“咕隆!咕??!”
大口大口吞咽口水的聲音響起。
眾人循聲一望,確實(shí)坐在鎮(zhèn)關(guān)東旁邊的貔貅,不爭氣地緊盯百竅仙魄丹,恨不得立刻飛身上前,一口吞下。
鐵棠瞥了一眼,三頭小獸立刻俯首,不停吞吸桌上美食。
見遲遲沒有人開口,鐵棠便自己開口:“仙丹確實(shí)珍貴,鐵某如今也確實(shí)只有一枚。
但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不代表將來,這種東西算不得什么。
吞服這枚仙丹,即便成仙,也不會獲得仙神的實(shí)力,只是擁有仙神的壽元罷了。
你們無需顧忌,誰想要就直接說便是,以后有的是?!?/p>
鐵虎偷偷瞄了一眼鐵棠點(diǎn)到的幾人,左右手各自拉了一下鐵龍、鐵牛。
“大人,我們?nèi)值芙砸咽巧裎?,只要跟著大人,相信修成仙神也不會是難事,這仙丹我等卻是用不上。”
他一開口,嵇英哲緊隨其后:“成仙難不住我,我也不要!”
李遙、王安道也紛紛搖頭,坐了下去。
鎮(zhèn)關(guān)東哈喇子已經(jīng)流得三尺長,正要開口,卻被龍榆一把捂住嘴巴,按了下去。
“唔~唔~你干嘛?我又沒說要,我就想聞一聞?!?/p>
此時(shí)場中還剩比岐、沈思瑩、段景瑞、山素昕四人站著,山素昕是段景瑞的夫人,也是原本運(yùn)城的女捕頭。
她蘭心蕙質(zhì),知曉自己夫婦初來乍到,無功不受祿的道理,輕輕拉了拉段景瑞衣袍,二人靜靜坐了下去。
比岐見狀,趕緊拉著同樣慌亂的沈思瑩也想坐下,卻被鐵棠探手一抓,將二人抓到近前。
“棠哥兒……這東西太貴重了,給王哥吧,給他比給我們有用?!?/p>
王安道是場中除了比岐以外,與鐵棠交情最深的人,仙丹給他,沒有人會說半個(gè)不字。
鐵棠看了一眼王安道,二人眼神會意,一切盡在不言中。
“不用說了,老王有他自己的機(jī)緣,你們夫婦二人,誰來?”
這時(shí)一旁的霧從云突然起身說道:“大人,小女不通巫道,恐防不勝藥力,還是給比岐吧?!?/p>
比岐卻是連連擺手:“棠哥兒,如果在我們二人之中選一個(gè),那你給思瑩?!?/p>
沈思瑩手足無措,兩手捏著衣角,只敢小聲嘀咕:“我不要,給他,給他……”
鐵棠失笑:“好,你一個(gè)男子漢大丈夫,成仙靠自己即可,無需外物。
思瑩,你上前來,將百竅仙魄丹吞服下去?!?/p>
沈思瑩不敢置信,哪怕聽到鐵棠所說,依舊呆呆站在原地,有些懵懂,不敢上前。
還是比岐暗中推了一把,才讓她走到近前。
霧從云也走了過來,有些不放心地對鐵棠說道:“大人好意我替小女謝過,但這等貴重之物……”
“你怕出現(xiàn)意外?”
“你放心,有我在,無礙的,何況還有方大師在場,他可是貨真價(jià)實(shí)的仙神,難道還降伏不了一枚丹藥?”
鐵棠的話語穩(wěn)住了霧從云母女的心情,在場眾人都有些好奇起來。
服下一枚丹藥,就可白日飛升,立地成仙這種事,他們也沒有人見過,到底會是何等光景?
百竅仙魄丹神光炯炯,被解開禁制之后當(dāng)即就要飛升入空,但被鐵棠巫力壓服下來,放在了沈思瑩手心。
她瞇著眼,有些不敢直視這枚仙丹,握了片刻之后,干脆一閉眼,將百竅仙魄丹直接塞進(jìn)了嘴里。
咕咚!
仙丹入喉,如同一輪大日在沈思瑩體內(nèi)升起,緩緩墜入腹中。
嗡~嗡~
虛空開始震動,鐵府濃厚的天地元?dú)獗粻恳^來,七彩星光凝聚成周天星辰,將整個(gè)鐵府化成了星力海洋。
而處在元?dú)庹行牡纳蛩棘?,好似化成了海底歸墟,不斷鯨吞著周圍濃郁的天地元?dú)馀c駁雜星光。
她周身不斷飄出一些黑灰雜質(zhì),肉身晶瑩如玉,尤其是紫府眉心位置,虛空降下一條如龍仙道直通那未顯化的元神,鍛造魂魄。
嗖!
沈思瑩身形突然飛起,立地十丈,速度激增,一瞬間就要遁入高空。
不過有鐵棠在此,不可能讓她飛走。
“這股力量……仿佛是來自天道,但又有些不像……難道說是仙庭在牽引她么?”
鐵棠喃喃自語,并將自己的感受感知了眾人。
方鵬翼是場中修為最高之人,聞言立即說道:“有可能,聽說在上古之時(shí),仙庭經(jīng)常廣開南天門,大肆從人間招收凡人成仙。
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所有雜仙的誕生都是如此,盡皆來自于各種莫名其妙的途徑。
她如今吞下百竅仙魄丹,等于是要飛升成雜仙,冥冥中就會被仙庭牽引。
切莫放她離開,否則她可能永遠(yuǎn)也無法回到人間了。”
“前輩你怎么不早說……”鐵棠也感覺自己有些大意了。
方鵬翼無奈地一攤手:“我也沒見過別人吞丹成仙的場景,先前也只是猜測?!?/p>
而此時(shí)從天際傳來的牽引力越來越大,處在中間被兩股力量拉扯的沈思瑩神色痛苦,卻緊咬牙關(guān)沒有發(fā)出聲音。
比岐在下方看得攥緊拳頭,臉色漲得通紅,嘴唇都咬出血了,同樣不敢發(fā)聲驚擾。
他相信鐵棠,無條件,打從內(nèi)心最深處堅(jiān)信鐵棠,一定會處理好一切。
“仙庭還敢與我人間搶人?簡直不知天高地厚,我去會一會它!”
鐵棠五指一捏,五道黑灰氣流遁出,化出另一個(gè)鐵棠分身拉住沈思瑩,他真身卻是瞬間遁入高空,眼中浮現(xiàn)一日一月。
果然。
在穿過茫茫烏云與幽暗天際之后,越過漫天雷光,鐵棠看到了一座巍峨高聳,廣闊不可量,如同撐天之脊,量天之柱的南天門。
不知為何。
在抵擋無窮雷光彌漫的雷域之后,鐵棠再也無法上升,仿佛中間有一層隔膜將仙庭與人間分隔開來。
轟隆隆!轟隆??!
一道百丈仙神之軀顯化,從南天門走來,怒視鐵棠。
“何方人士,為何驚擾仙庭?”
鐵棠凌空站立,凌厲的目光掃視來人,不曾有半點(diǎn)畏懼。
“你是哪家的草頭神,也敢與本官這般說話?”
那仙神聞言大怒,眉毛位置突然又長出一對眼睛,四個(gè)眼眸不斷打量鐵棠,待確認(rèn)他只是一位祝巫之后,當(dāng)即哈哈大笑。
“小小祝巫,且速速退去吧,免得雷海震動,憑白壞了性命。”
鐵棠拿出自身官印,虛空大放金光。
“本官乃是清水郡守,仙庭為何亂我凡間,強(qiáng)行牽引本官親友飛升?”
“郡守?”那巨神四目轉(zhuǎn)動,似乎在思量郡守是什么品階的官員。
片刻之后。
祂攤開右掌,掌心浮現(xiàn)出下方沈思瑩飛身的場景,立即明悟過來。
“我說怎么今日南天門會有異動,原來是有雜役要上界?!?/p>
“你這廝,好生無禮,即是你那親朋自己要飛升,與我仙庭何關(guān)?再不退去,驚擾了天王,小心你小命不保?!?/p>
鐵棠怒極反笑,接連捶打頭頂屏障,卻始終難以突破進(jìn)去。
那四目神見狀嗤笑:“別費(fèi)勁了,你以為仙庭是什么地方,是你一個(gè)小小祝巫能夠進(jìn)來的?
你再不滾,爺爺給你一拳!”
“是……嗎?”
鐵棠這下動了真怒,左右手各自打出元始道掌、魔掌,道魔相逢的恐怖變化,化作天地大磨盤,一瞬間就撕裂了那透明隔膜。
嗖!
他來到了四目神前方。
一個(gè)身高八尺,一個(gè)體高百丈。
“你……你……怎么可能進(jìn)來的?沒有大圓滿巫神境的修為……不可能突破界壁。”
鐵棠二話不說,身形一抖,展現(xiàn)法天象地,變作五十丈高,右手抓住那四目神的右腳,砰砰砰地左右來回摔打。
“你一個(gè)小小的雜仙,不過天巫境的實(shí)力,也敢在本官面前吆五喝六?”
“別打……別打……小的知錯了!”四目神被摔得七孔流血,鼻青臉腫,吃痛不已,連連喊停。
祂的確是仙。
但只是雜仙,并沒有相應(yīng)的仙神實(shí)力,只是約等于人族天巫境的實(shí)力,哪里是鐵棠的對手。
嘭!
鐵棠一屁股坐在四目神腰上,右手五指捏起祂的耳朵:“如何才能讓南天門停下?”
“疼,疼疼疼,上仙快快住手,凡人吞丹成仙,想要阻止她飛升,只能隔斷仙道,小神也沒辦法呀?!?/p>
隔斷仙道?
鐵棠平心靜氣,身后顯現(xiàn)真靈法相,四目彰顯日月神瞳,極盡目力之下,果然看到了一條虛無、飄渺的大道,從南天門內(nèi)直抵下方沈思瑩身上。
不知為何。
他看到這條大道,就好像看到一個(gè)極為丑陋的觸手怪,探出觸須在吸取下方。
這一瞬間。
有一門武學(xué)自鐵棠腦海跳躍而出,仿佛是最為恰當(dāng)?shù)钠凭种ā?/p>
鐵棠站起身來,雙手高舉虛握,身后百丈的真靈法相如影隨形,在他與真靈法相雙手之中,好似出現(xiàn)一柄虛幻的巨斧。
“斬!”
四條手臂揮動,斧光爍爍。
哧啦~
虛空中好像有什么東西被斬?cái)嗔艘话?,天際竟然開始流露出滾滾暗紅色的液體。
“八荒斬仙斧?”
“你是破滅仙尊的傳人?完了,完了,這下完了。”四目神像是見了鬼一般,嚇得身軀一下縮小了百丈,蜷縮在地上裝死,一動不動。
南天門的仙道被斬?cái)嘀?,下方的沈思瑩也身軀一松,重新墜回地面,鐵棠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至于四目神所說的名字,他根本聽都沒聽過,倒是這股八荒斬仙斧,的確不假,乃是他從天道雷劫之中習(xí)來的至強(qiáng)武學(xué)之一。
“原來開創(chuàng)這門武學(xué)的人是叫破滅仙尊么?”
鐵棠沉吟片刻,伸腳踢了踢四目神,后者紋絲不動,噤若寒蟬。
“還裝死?”
“信不信我給你一斧頭?”
噗通!
四目神立刻動了,猛地跳起,連連搖頭,不停擺手。
“上仙高抬貴手,小神螻蟻之軀,還望上仙大人不計(jì)小人過,放我一馬?!?/p>
鐵棠被祂逗笑了,大馬金刀坐下:“你有點(diǎn)意思,你叫什么名字?”
四目神當(dāng)即跪下說道:“小神安泰玄,體內(nèi)也有八分之一的人族血脈哩,說起來與上仙也是同道中人。”
“八分之一人族血脈?這你也能扯上關(guān)系,真有你的。我清水城上空仙庭……是不是由你負(fù)責(zé)?”
“上仙法眼無雙,小神的確是負(fù)責(zé)這片仙域,不過也只是按理巡查,非小神一神,還有四位同僚?!?/p>
“你剛剛說我那親朋,是上界來做雜役?這又是怎么回事?”
安泰玄一怔,突然說道:“上仙速速下界,你先前舉動驚擾了南天門眾仙,祂們已經(jīng)在趕過來了。
若是發(fā)現(xiàn)有人間之人出手,恐怕不會善罷甘休?!?/p>
鐵棠皺眉,掐指一算,的確感應(yīng)到了有莫名危機(jī)來襲。
但他也不急于離開,反問道:“仙庭莫非不懼我人間,不懼我大商皇朝?”
“呃~屬小神直言,敢問上仙,郡守是下界什么品階的官員?”
鐵棠恍然大悟,合著是自己官太小,仙庭看不上是吧。
他心念一動,五指張開,安泰玄不受控制地被牽引過去,頭顱貼在他掌心。
五道黑灰氣流化形而出,遁入安泰玄體內(nèi),構(gòu)建成一個(gè)符箓,形成一個(gè)極為古樸、玄妙的‘太’字,烙印在安泰玄元神之上。
“上仙饒命……你……你這是做甚?”安泰玄尿都快嚇出來了,整個(gè)神慌得一批,兩股戰(zhàn)戰(zhàn),四肢發(fā)抖。
“我看你挺有意思的,不舍得殺你,且留你一命,又怕你胡言亂語,就留下一道符箓。
你自己可以掂量掂量,也可以去打聽打聽本官的名頭,看看本官是否可以在你求人破解符箓之前,直接殺了你?!?/p>
安泰玄噗通一聲跪下,連連求饒,但鐵棠罔若未聞,身影逐漸下沉。
“上仙,你要我打聽你的名頭,好歹留下您老人家尊號。”
“本官姓鐵,單名一個(gè)棠字!”
待鐵棠身影徹底消失之后。
安泰玄在地上一滾,猛地站起身來,神色又驚又惱。
祂摸著自己的大腦袋,四目眨動:“鐵……棠,我好像在哪聽過來著。
鐵棠,鐵棠……
嗯?
生死榜第二,化名大黑的鐵棠?
原來是他,難怪,難怪了,會有這等實(shí)力。
糟了!
我怎么被分到這尊魔頭的領(lǐng)域?!?/p>
嗖嗖嗖……
一連三道身影飛速趕來,落在安泰玄身前。
“南天門震動,你這里有沒有狀況?”
“木有~”
“安兄為何七竅流血?”
“近來肝火旺盛?!?/p>
“為何又鼻青臉腫?”
“走不小心摔了一跤?!?/p>
“為何……”
“吶,吶,再問我就生氣啦,不說這些晦氣事,哥請幾個(gè)喝酒去?!?/p>
“可是南天門那邊……”
“管我們屁事,咱們一個(gè)月就那一點(diǎn)俸祿,玩什么命啊?”
“安兄所言極是,不如去喝酒。”
“喝酒,喝酒,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