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太妃冷聲問道：“陛下當(dāng)時如何說？”
宮人被貴太妃凌厲的氣勢所懾，聲音微顫，低低回稟：“奴婢……未曾見到陛下，是陛下身邊的小喜子公公讓奴婢先回來。”
貴太妃眸光一寒，語氣如冰：“這點小事都辦不妥，出去領(lǐng)罰?！?/p>
宮人嚇得跪伏于地，連連叩首：“貴太妃饒了奴婢吧……”
貴太妃一雙桃花眼中怒火愈盛。
一位年紀(jì)稍長的宮人連忙上前，彎腰拉住那小宮人，暗中朝她搖了搖頭。
誰都知曉不是小宮人的錯，只是貴太妃正在氣頭，此時求饒辯白，反而更觸怒她。
怨只怨她恰好撞上，只能讓貴太妃借此發(fā)泄怒氣。
小宮人被人帶出后，貴太妃冷冽的目光在房中逡巡一周，聲音更沉：“大公子呢？這個時候他這個做兄長的還不在這里，像什么話！”
貴太妃是真心疼這個侄女，見崔碧瑤情況危急，心中焦灼，看誰都不順意。
一個崔家的丫鬟低聲回道：“回貴太妃，參知政事張大人、瑞王殿下和尹小將軍幾位都過來了，大公子正陪他們在廊下站著?！?/p>
貴太妃聞言，快步走向門口。果然見幾人立于廊下，崔知許迎上前來：“姑母，瑤姐兒現(xiàn)在如何？”
貴太妃朝后方幾人微微頷首，語氣稍緩：“知許，怎不請幾位去茶廳稍坐？外面下著雨站在這兒成何體統(tǒng)?！?/p>
張大人溫聲答道：“貴太妃不必責(zé)怪崔賢侄，臣等在此等候，也好及時得知大姑娘的狀況。”
這時，院中出現(xiàn)兩道身影。
張大人瞇眼細(xì)看，幾乎難以置信，低聲驚呼：“……陛下？”
話音剛落，裴煜已踏雨走到近前。
眾人慌忙躬身行禮。
裴煜一擺手，示意他們起身，步履未停。
貴太妃迎上前，見他渾身濕透，不由得驚道：“陛下怎么未撐傘？”
裴煜不甚在意地?fù)]了揮手，聲音沉肅：“崔大姑娘現(xiàn)在如何？”
貴太妃拿起絹帕輕按眼角，語帶哽咽：“太醫(yī)說瑤姐兒情況兇險，能否熬過全看今夜。宮人正在里頭為她擦拭降溫，陛下本宮這心就像是懸浮在空中……”說著就要長篇大論的哭訴。
崔知許連忙上前一步，低聲勸道：“姑母，外頭雨大，還是先請陛下至茶廳說話吧?！?/p>
貴太妃這才回過神來，收了帕子：“陛下請。”
茶廳內(nèi)，裴煜于上首落座。
眾人視線全集中在他身上，只見陛下烏發(fā)濕漉漉的披散在周身，落座后玄色衣袍襟，還在往下滴水。
不過片刻，他腳下的青磚地已洇開一片深色水跡。
貴太妃見狀，立刻瞪向隨侍的德福公公，厲聲斥道：“你是怎么侍奉的？竟讓陛下淋雨！”
德福公公慌忙躬身告罪：“哎呦，太妃娘娘息怒！奴才原是要給陛下?lián)蝹愕?，可陛下一聽含香苑這邊去人，起身便走，奴才只好匆匆跟上，實在來不及取傘啊……”
他稍緩語氣，又續(xù)道：“陛下始終記掛著崔大姑娘。自獵場歸來，見姑娘傷勢危急，便一直守在此處，連午膳都未曾進用。還是崔大公子再三懇請，陛下才肯回宮歇息片刻。這才不過一個時辰，含香苑又去尋陛下，陛下當(dāng)即冒雨趕了回來?！?/p>
廳內(nèi)眾人聞言，紛紛勸諫：“萬事皆不及陛下龍體要緊，江山社稷皆系于陛下一身啊……”
貴太妃目光掃過眾人，神色復(fù)雜。
她之所以希望裴煜在場，無非是因崔碧瑤是為救駕而傷。
她想讓陛下親眼見證瑤姐兒傷勢危急，親身感受她所受的痛苦，唯有如此，方能令天子動容，同時心懷更大的愧疚。
這時，裴煜自袖中取出一方玄色錦帕，帕角以銀線精細(xì)繡著盤龍紋樣。
他手持錦帕，姿態(tài)端雅地拭去臉上雨水，溫聲道：“眾卿不必憂心，朕無礙。崔大姑娘為朕擋箭而負(fù)傷，朕守在此處，方能安心。”
貴太妃何等聰慧，立即執(zhí)起手中繡帕輕按眼角，語聲哽咽卻意有所指：“瑤姐兒這孩子平日最是怕疼……可危急之時，竟能毫不猶豫為陛下?lián)跸履且患梢娝睦铩茄b著陛下的?！?/p>
她話音輕柔，卻字字藏著深意，分明是在向裴煜求一個承諾。
裴煜將帕子收回袖中，并未直接回應(yīng)，只續(xù)道：“太妃不必過于憂心。朕已命薛潤明攜太醫(yī)院幾位醫(yī)術(shù)最高的太醫(yī)連夜趕赴行宮，預(yù)計今夜必能抵達?！?/p>
雖未得明確承諾，但見裴煜為崔碧瑤不僅冒雨趕來，更親自安排太醫(yī)，貴太妃也不好再迫，只得柔聲應(yīng)道：“有陛下如此安排，本宮自然安心?！?/p>
她執(zhí)帕拭淚，聲線低柔，似不經(jīng)意般嘆道：“瑤姐兒自小就懂事……別家姑娘遇險只怕早已慌了神只顧自已，唯獨這孩子……”
眾人聞言皆是一怔，心知她這“別人家”暗指何人，可那位是太后侄女。
此事敏感，無人愿輕易插話，廳內(nèi)一時靜默。
崔知許覺貴太妃言辭隱射姜若淺有些過分了，忙上前一步打斷話頭，恭聲道：“姑母，陛下的衣裳還濕著，不若讓陛下先行回去換衣裳?！?/p>
貴太妃聞言收了聲，語氣緩和下來：“是了，陛下還是先回去更衣吧?！?/p>
她轉(zhuǎn)向德福公公吩咐道：“去為陛下備好軟轎，萬萬不可再讓陛下淋雨。待會兒薛太醫(yī)到了，還需陛下在此主持大局?！?/p>
德福公公心下暗道，貴太妃平時說話做事最為謹(jǐn)慎，此刻卻略顯失矩。
崔大姑娘今夜情況兇險，你什么也不說陛下也會守在這，你說出來，這不是等于有脅迫陛下之嫌？
不過德福公公才不會提醒，他躬著腰，恭敬的回著貴太妃的話：“太妃放心，奴才這就去傳軟轎?！?/p>
貴太妃又側(cè)首對宮人道：“給德福公公取把傘來?！?/p>
宮人遞過傘，德福雙手接過，向貴太妃微微一躬，隨即撐傘步入雨中。
此時，太醫(yī)院院首率眾太醫(yī)冒雨趕赴行宮，以及崔碧瑤高熱險危的消息，已傳遍各行宮別院。
眾人皆知陛下、兩位王爺、將軍及重臣皆聚于含香苑，貴女們不免躊躇，若不去守候，恐顯得禮數(shù)不周；若去，又怕貴太妃嫌人多擾了太醫(yī)診治。
于是紛紛遣人前往含香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