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崔丞相這位侍奉過兩代帝王的老臣,裴煜心中始終存著幾分敬重。且不說在先帝時期,亦是崔丞相初入朝堂之時,他便曾力推數(shù)樁利國利民的良策,功在社稷。
當(dāng)年裴煜被先帝丟到邊關(guān),崔丞相念及他曾在貴太妃膝下?lián)狃B(yǎng)過一段時日,還曾暗中修書給自已的一位門生,囑其多加照拂。
正是感念這些舊情,裴煜待他一向?qū)掑?,多有容讓?/p>
崔丞相自袖中取出一本奏折,躬身呈上:“陛下登基已久,中宮卻虛懸至今。臣等以為,工部侍郎家的嫡女趙姝兒,性情溫良,克嫻內(nèi)則,淑德含章,可堪統(tǒng)攝六宮、母儀天下?!?/p>
隨后他一躬身:“國不可一日無后,伏請陛下早日立后,以安百官之心,定萬民之望?!?/p>
御案下的姜若淺,忍不住一翻杏眼,這崔家還真是時時不憋好屁。
真是跟她不死不休。
她正蹲得小腿發(fā)麻,索性身子一歪,徑直坐上了帝王龍靴上。
裴煜只覺腳上一沉,隨后嬌嬌的身子便依靠在他腿上,唇角幾不可察地微微一勾。
崔丞相看過去,見陛下不作聲,出聲帶著提醒意味:“陛下——”
裴煜慢條斯理地飲了一口溫茶,幽深的眼眸內(nèi)斂而淡漠:“丞相這些年為國操勞,已是辛苦,就不必再為朕的后宮之事費心了?!?/p>
崔丞相抬頭,目光誠摯,語氣愈發(fā)懇切:“陛下幼時曾養(yǎng)在貴太妃宮中,雖只兩年,臣便已視陛下為主。昔日朝中眾人或支持廢太子,或擁護二皇子,唯有臣從不趨附,一心唯陛下馬首是瞻啊?!?/p>
他略作停頓,悄悄抬眼觀察帝王神色,見對方面容依然淡薄不為所動,便又語重心長地道:“臣奏請立后,絕無私心。如今崔家已無適齡嫡女可入宮闈,老臣此番諫言,全然是為陛下江山社稷著想??!”
伏在案下的姜若淺聽得心頭火起,暗罵:好個老匹夫!崔家是沒有嫡女可立后,卻早與趙家暗通合謀。
想那趙家在朝堂一向中立,為了后位竟然也會與崔家茍合。
她轉(zhuǎn)身抬起小手,按在裴煜關(guān)鍵點上。
小手不老實,故意畫圈圈。
裴煜搭在幾案上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jié)泛白,青筋自手背隱隱浮起。
可肩背與腰身的肌理卻未見緊繃,仿佛只是不經(jīng)意的動作。
就聽崔丞相又道:崔丞相的聲音再次響起,溫緩中透出幾分鄭重:“陛下如今雖有嫻妃在側(cè),終究只她一人,只怕她精力有限,難免侍奉不周,若后宮得以充盈,多些人也是為她分憂?!?/p>
姜若淺手中的動作幾不可察地一頓,這是終又說到她身上了?
哼,她伸出纖白的食指,朝那上點了點。
手上動作加速。
裴煜倏然手握住御案沿,喉間逸出一聲壓抑的悶哼。
與此同時,崔丞相的陳述愈發(fā)動情,聲調(diào)也隨之揚高:“選妃立后,實乃關(guān)乎陛下子嗣傳承、龍脈延綿之大業(yè),更是安定朝野上下人心的根本。老臣雖年邁體衰,仍日夜為此憂心,陛下一日無有子嗣,則國本一日不穩(wěn)??!”
裴煜下頜線緊繃,沉聲道:“子嗣之事朕會努力,丞相退下吧?!?/p>
“陛下……”崔丞相還不打算放棄,“陛下身系天下,此非私事,實乃為國邦安定著想??!”
就在此時,姜若淺指尖一攥緊。
這細(xì)微的動作,裴煜血脈一沖,周身肌肉驟然繃緊,鳳眸微瞇,眼底掠過一絲危險的暗芒,不過幾日未收拾她,她便敢如此放肆?
當(dāng)真是……不知死活。
他語氣驟寒,擲地有聲:“退下!”
崔丞相一怔,下意識抬頭,正對上陛下額間隱隱浮起的青筋,以及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里濃密化不開的深幽……
這是生氣了?
他心頭一凜,靜默數(shù)息,終是躬身行禮:“臣……告退?!?/p>
裴煜盯著崔丞相消失在御書房門口。
他俯身探向御案之下,精準(zhǔn)地擒住人,稍一用力,便將人整個拎起,不容置喙地安置在寬大的御案之上。
檀木的微涼透過薄衫襲來,姜若淺輕輕一顫。
他的手輕撫女子臉頰,,眼底翻涌著暗沉的欲念,緊緊落在芙蓉面:“淺淺,如今膽子是越發(fā)大了,嗯?”
姜若淺下意識地向后縮去,手腕卻被攥住,退無可退。
裴煜捉著她的細(xì)腕:“繼續(xù)?!?/p>
“不!”
姜若淺抽了一下,手腕被握的緊,未能抽回,濃密的眼睫垂下、頭偏到一旁不看裴煜。
“怎了?”他不急不惱,拇指指腹帶著幾分漫不經(jīng)心,又極具占有意味地,在她細(xì)膩的手腕內(nèi)側(cè)緩緩摩挲。
姜若淺腿一蹬,竟借力從御案上滑下,足尖甫一沾地,便低聲道:“臣妾……臣妾要回去了。”
她是在試探,裴煜立后的心意。
然而腳步還未邁開,一股力道便將她猛地拽回。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漆黑攝人。
姜若淺半斂的眼睫,不時輕顫一下,男人最喜歡的嬌軟唇瓣緊緊抿著。
男人壓著眸子盯她良久,幾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喉間溢出一聲低低的喟嘆,似是無奈,又似縱容。
下一刻,他雙手穩(wěn)穩(wěn)鉗在她腰側(cè),微一用力,再次將人舉起,重新安置在御案上坐穩(wěn)。
“朕與淺淺,”他俯身逼近,氣息拂過她的耳畔,聲音低沉而清晰,“是行過拜堂禮的。敬告天地,那是只有結(jié)發(fā)夫妻才會有的禮數(shù)?!?/p>
姜若淺眼睫緩緩掀開,看向他。
裴煜脊背彎成一道溫柔的弧度,眉梢眼角綴著淺淡溫柔,湊近她:“朕當(dāng)初與你說的,是‘先以妃位入宮’?!?/p>
四目相對,他鳳眸中漸漸暈開笑意,一字一頓,語氣愈發(fā)低沉魅惑:“朕正是知道,以妃位迎你入宮是委屈了你,才特意先于莊中與你拜堂成婚,再迎你入宮。這樣,自始至終,你都是朕的妻……發(fā)妻?!?/p>
姜若淺沒有表現(xiàn)出巨大的驚喜。
她不能是那個在意后位的庸俗女子。
她只伸手,緩緩環(huán)住裴煜的腰身,將臉頰貼近他的龍袍,仰起小臉時,嗓音沙啞,帶著濃重的鼻音,聽來委屈極了。
“陛下,臣妾在意的不是這些虛名。臣妾只是害怕……若有朝一日,別的女子成了您的皇后,她便能名正言順、天經(jīng)地義地站在您身側(cè)。
而臣妾對陛下的這點情意,到那時,只怕……只怕就成了旁人眼中的施舍,成了臣妾求之不得的奢望?!?/p>
裴煜捏住她的下巴,定定地看著她水光瀲滟的眸子:“你什么也不必想,只需安心待在朕身邊。所有障礙,朕自會為你一一掃清?!?/p>